永泰縣的縣衙來了三人,兩個戶房的,一個來自壯班。
一位跟著戶房典吏來這邊的年輕男人,也無官架子,有機會就搭把手,給鏢局幫點小忙。
永泰縣是京城縣衙,相較于一般地方州郡的縣衙,屬于經制吏的正額胥吏,人數翻了兩番還不止。除了常設的三班六房之外,還置有科稅、河道諸房,總計十六房之多。其中事務繁重的刑、戶又是“大房”,能在這里邊當差多年,尤其是還能手握實權的,哪個不是人精,誰不認識幾個達官顯貴,關系熟絡的大商巨賈?少年卻是不曉得這里邊的門道。只說那個隸屬衙署壯班的青壯漢子,手底下估摸著也能管著二三十號人物,平日里跟白云鏢局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關系。
看得出來,那個年紀輕輕的戶房胥吏,是典吏的親信。
不過陳平安真正留心的,還是此人暫放檐下的一把油紙傘。
回頭讓容魚調閱一份永泰縣戶房檔案。
那個出自壯班的漢子與衙署同僚并肩而立,目視前方,輕聲道:“卞兄,我倒是有條門路,有機會轉去永寧縣衙當差,你有沒有興趣?”
如今永泰縣衙是什么情況,外界只是以訛傳訛,他們卻是實打實的苦不堪言,就倆字,難熬。
以前縣令王涌金何等意氣風發,如今在衙門瞧見了,好像每過一天就要瘦上幾斤。
先前老鶯湖那趟差事,確實是他們縣衙做岔了,事情太大,誰都兜不住。
年輕戶房胥吏輕輕抱拳,婉拒道:“魯大哥,好意心領,非是信不過你,只是這么多年來,許典吏待我不薄,處處栽培,若是平時,我肯定動心,但是現在一走了之,實在是過不了自己的心關。”
姓魯的漢子猶豫了一下,壓低嗓音說道:“卞兄,實不相瞞,我在北衙那邊有兄弟當官,也是個好去處,不如我來牽頭,一起吃頓飯?成了是最好,不成,卞兄就當認識幾個朋友,并無損失。放心,我與他們都是過命的兄弟,當年退出邊軍之后,如今就屬我混得最一般了,我信得過他們,他們也信得過我,我介紹的朋友,是怎樣的品行、能力,他們絕不會懷疑。”
否則漢子也不會與一個年輕自己十歲的人,一口一個卞兄。
卞春棠的那個兒子,每次只要到了縣衙,就要騎著自己的脖子去馬廄耍。
他一直覺得卞春棠以后在官場,肯定會有出息的,人厚道不說,做事情還細致,還有擔當。
就是差點運氣了。
以前還好說,再過兩三年,就能夠接許典吏的班,好像縣令王涌金對此也是默認的。
但是現在大驪官場的“戶部”這整一條線,但凡是沾點邊的,誰不是人人自危?誰不擔心天上打個雷,下邊就是無數的落湯雞?
姓卞的年輕胥吏還是搖頭,打趣一句,“魯大哥要是也能去北衙,我就一起去,在北衙沒有熟人照顧,我怕今天去了明天就卷鋪蓋滾蛋。”
漢子也是樂呵,撓撓頭,“不敢吹牛,一個蘿卜一個坑,真沒本事帶著你一起去北衙混口飯吃,現在那邊可是人人都想要進的地兒。聽說……”
巡城兵馬司統領衙署,近期可是出盡風頭,據說都在意遲巷和篪兒街堵門抓人了。
漢子又降低嗓音幾分,“聽說北衙的洪霽,剛剛傍上了那位國師大人……”
卞春棠輕輕拍了拍漢子的胳膊,后者得了提醒,很快就不再言語半句。
因為他看到演武場兵器架那邊,有個蹲著的青衫男子,好像視線就在他們這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