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笑道:“沒問題。”
雖然不會立即重返劍氣長城,但是之前在城頭上,眼巴巴看了蠻荒天下將近二十年,看得老子眼睛發澀,那么總是要走一遭的。
皚皚洲劉氏財神爺,曾經設了個關于曹慈的不輸局,坐莊時限長達五百年。
消息靈通的山巔明眼人,一個個都心里有數,劉聚寶設置的這個奇怪賭局,其實就是為兩個年紀輕輕的同齡人設置,跟其余整個浩然的天下武夫,關系不大。
更古怪的,是兩個砸錢押注最多的,竟然都是押注曹慈無法不輸拳。
其中一個是出了名出門不帶錢的火龍真人,此外還有個藏頭藏尾不知身份。
涼亭那邊,老秀才抬了抬袖子,一手拈棋子,一手捻須問道:“是不是打不起來了?”
劉十六笑道:“不一定。”
左右說道:“一定會打。”
被老秀才拉來下棋的經生熹平,提醒道:“打不打我不管,你把那兩顆棋子放回桌上。”
你摸魚也就罷了,一摸就摸走棋局關鍵的兩顆棋子。
老秀才怒道:“以前我沒有恢復文廟身份,都能摸一顆,如今多摸一顆,怎么你了嘛?讀書人吃不得半點虧,咋個行嘛。”
熹平指了指棋局,“拿走,有臉就再拿幾顆。”
老秀才一愣,忙不迭從棋盤上提子多顆,“嘿,天底下竟有這樣的請求,奇了怪哉,只好違背良心,滿足你!”
熹平再不下棋,將手中所捻棋子請求放回棋盒。
老秀才看著棋局,也將手中多顆棋子一一復原棋盤,然后感慨道:“不曾想在棋盤上贏了熹平,傳出去誰敢信吶。”
熹平笑呵呵道:“怎么不說以前是關門弟子不在身邊,一直藏拙了七八成棋力。”
遠處對峙雙方。
陳平安手持劍鞘,“送送你?”
曹慈搖頭道:“不用。”
兩人幾乎同時轉身,一個返回涼亭,去與先生師兄碰頭,一個準備走出功德林,去跟師姐見面。
兩位已經登頂武道的止境武夫,兩人還會百尺竿頭更進一步,背對而走,都腳步緩緩,氣定神閑,十分從容。
一個想著,替師父、師兄都與陳平安講完了道理,好像就自己好像沒什么事情,來功德林散步?好像小有遺憾。
一個想著,江湖里魚龍混雜,有闖江湖的人,跑江湖的人,混江湖的人。有的人身在江湖,卻永遠不會是江湖人。
白衣曹慈,想著那個不輸賭局,身后那個年輕隱官,聽說最會坐莊掙錢,有無押注?
青衫陳平安,想著自己連輸三場,弟子后來又輸四場,怎么想怎么不對勁啊。
一個想著自己,這輩子好像一直都是被問拳,自己卻極少有主動與他人問拳的念頭,今兒月明星稀,天地寂靜,好像適宜與人切磋。
一個沒來由想起,二樓老人教拳招先教拳理,說學成拳,遞拳之后,要教天下武夫只覺得蒼天在上。出拳大意思所在,就是身前無人。當下自己這么走著,當然是身前無人,可只要轉頭,不就身前有人了?
曹慈覺得就這么走了,總歸差了點意思。
陳平安覺得時隔多年,錯過曹慈不像話。
于是兩人同時停步。
曹慈站在原地,伸手雙指扯住身上那件雪白長袍的袖口,穿這件法袍再遞拳,會不夠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