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羨陽笑道:“柳姑娘只管出招。”
柳玉點點頭,并無半句客套言語,直接就祭出了本命飛劍,荻花。
方圓數十丈之內,一時間仿佛皆是鋪天蓋地的荻花飄蕩。
劉羨陽伸出一只手,只是輕輕抖腕,以精粹劍氣凝聚出一把長劍。
成百上千的荻花漫天飛旋,瞬間遮掩住劉羨陽的身形。
劉羨陽其實這會兒尷尬至極,之前陳平安就曾開玩笑,其他劍修領劍都好說,但是一定要好好想想,如何對付瓊枝峰的柳玉。
柳玉拔劍出鞘,身形一閃而逝,掠入占據地利人和的那座劍陣,早年在龍泉劍宗之內,幾位登山更早的前輩,都曾傳授過她坐鎮劍陣之法,尤其是那個當時名聲不顯、后來名動一洲的師兄謝靈,更教給她一門玄之又玄的化形道訣。柳玉聽從譜牒恩師的師命,除了飛劍和劍陣,她此外皆以龍泉劍宗傳下的劍招,與那劉羨陽遞劍。
一道道劍氣帶出條條流螢,在那無數荻花之間斬向劉羨陽。
流螢軌跡飄忽不定,劍光交錯,劉羨陽卻只是以劍氣驅散近身的所有荻花飛劍,手中那把并非實物的長劍,東一下西一下,將那些頗為好看的流螢劍光一一斬斷。這個柳姑娘怎么回事,欺負我在山上修行憊懶嗎?劍陣也好,劍招也罷,我好歹是見過幾眼的,真心不用如何多學就會啊。
片刻之后,柳玉心中默念劍訣,那些被劉羨陽斬掉的散亂劍氣,各有銜接,就像編織成筐,將不知為何只守不攻的劉羨陽圍困其中,劍氣猛然間一個收束,如繩索驀然勒緊。
劉羨陽懶得多想破解之法,就依葫蘆畫瓢,隨手與柳玉掐一樣劍訣,一處憑空生發而起的劍陣砰然散開,撞在一起,力道拿捏極好,剛好破陣,又不傷人,各自劍氣,兩兩抵消得干干凈凈,順帶著將那些虛實不定的荻花飛劍,撞飛如花綻放更多,劉羨陽也不愿意顯得太過,就終于主動輕輕遞出一劍,哪怕刻意收力,劍光仍是如弧月,璀璨刺眼,直奔柳玉,結果她先以數百片雪白荻花護在身前,被劍光一斬而碎,她只好再以手中劍格擋身前,兩側肩頭仍是被劍光如水一沖而過,法袍稀爛,一條胳膊和肩頭三處明顯傷口,鮮血模糊,慘不忍睹。
劉羨陽比那柳玉更呆滯無言,因為覺得心累。
就像當年跟小鼻涕蟲吵架再打架,假裝打得有來有回,自然比打得那個小小年紀就滿嘴飛劍的小王八蛋抱頭痛哭,更累人。
柳玉一咬牙,想起師父一炷香之內打得漂亮的說法,她硬著頭皮,不惜耗竭自身靈氣,運轉那把本命飛劍,片片荻花,縈繞四周,護住一人一劍,雖然數量遠遠不如先前,但是每一片荻花,蘊含雪白劍氣,頗為可觀,如風吹一邊倒,一大團荻花迅猛飄向那個她原本有機會喊師兄或是師弟的劍修。
劉羨陽嘆了口氣,丟出手中那把長劍,懸停身前,居中一劍,左右兩側,依次出現了數百把如出一轍的長劍,劍氣濃淡,劍意輕重,皆無絲毫偏差。
像個讀書懶散的鄉塾蒙童,隨手寫了無數個一豎筆畫。
可在山中修士眼中,劉羨陽那一手劍陣,如鐵騎一線布陣,劍氣浩蕩。
那團煞是好看的飛散荻花,撞在劍陣之上,激起數丈高的雪白碎屑,如潮水拍崖,徒勞無功。
柳玉只得收起飛劍的那份本命神通,斂為一把通體雪白的袖珍飛劍,強忍著神魂顫抖牽扯起的劇痛,一閃而逝,劍光畫弧,掠向劉羨陽的后心處。
劉羨陽無動于衷,只是望向那個女子的眼眸,發現了些端倪。
這個心腸柔軟的傻姑娘唉。
你說你喜歡誰不好,偏偏喜歡那個色胚庾檁,哪怕下山改換宗門,去哪里練劍不好,偏偏來了這座門風早就歪斜到陰溝里去的正陽山。
劉羨陽橫移一步,躲過那把雪白飛劍,手背輕輕一敲,將那荻花擊飛,然后不再故意拖延這場問劍,反正明眼人都知道如何了,門外漢也不至于覺得瓊枝峰劍修柳玉,太過不堪一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