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笑問道:“不知道竹宗主來此過云樓,是找我有什么事情?”
若是晏礎之流在此,估計就要在心中破口大罵一句豎子猖狂欺人太甚了。
竹皇卻神色如常,說道:“趁著陳山主尚未返回落魄山,就想確定一事,如何才能徹底了結這筆舊賬,從此落魄山走陽關道,正陽山走獨木橋,互不相犯,各不打攪。我相信陳山主的為人,都不用訂立什么山水契約,落魄山必然言出必行。”
陳平安環顧四周,收回視線后,緩緩道:“正陽山能夠有今天的這份家業,竹宗主功莫大焉。作為一家之主,一宗領袖,既要自家修行耽誤不得,又要處理千頭萬緒的雜亂庶務,此中辛苦,掌律也好,財神爺也罷,哪怕在旁看在眼里,也未必能夠體會。更別提那些身在祖輩涼蔭之中卻不知福的嫡傳再傳了。”
竹皇直接挑明對方的言下之意,微笑道:“陳山主是想說今天這場風波,得怪我竹皇約束不力,其實與袁真頁關系不大?”
陳平安笑道:“年少時翻書,看到兩句金玉良言的圣賢教誨,放之四海而皆準,是說那黎明即起,灑掃庭除,要內外整潔。既昏便息,關鎖門戶,必親自檢點。山下門戶一家一姓,尚且如此,更何況是山上遍地神仙的一宗之主?”
竹皇笑道:“那就是沒得聊了?”
陳平安說道:“你說沒得聊,未必沒得聊,我說有的聊,就一定有的聊。如果只是好心白送竹皇一個書上的圣賢道理,就沒得聊,我得是多無聊,才愿意捏著鼻子,故地重游過云樓?”
竹皇沉聲道:“那就有請陳山主不要拐彎抹角,大可以有話直說,行,竹皇照做,不行,正陽山諸峰只能是破罐子破摔,勞駕落魄山觀禮客人,乘船返回,只管打爛新舊諸峰,斷絕我正陽山祖師堂香火,從今往后……”
這才剛剛開了個頭,就已經耐心耗盡,開始撂狠話了?
陳平安笑而不言。
遙想當年自己在那書簡湖,與劉志茂在同桌喝酒,耐心可比你竹皇好多了。
至于要論形勢的兇險程度,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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己去宮柳島找劉老成,也比你竹皇來過云樓找我,更加生死難測。
但是竹皇很快就收起話頭,因為來了個不速之客,如飛鳥落枝頭,她現身后,抖了抖兩只袖子,與那陳平安作揖,喊了聲先生,然后這個茱萸峰的女子祖師,田婉一屁股坐地,笑意盈盈望向竹皇,甚至像個走火入魔的瘋婆子,從袖中摸出梳妝鏡、脂粉盒,開始往臉上涂抹,搖頭晃腦說道:“不講道理的人,才會煩道理,就是要用道理煩死你,能奈我何?”
竹皇懶得多看這個神神道道的田婉,只是提起腰間懸掛的那枚玉牌,擱放在案幾上,那位仙人之前在劍頂,至多支撐一炷香,現在又有新的一炷香光陰了。
陳平安一臉為難道:“禮重了。”
那田婉捧腹大笑,后仰倒去,滿地打滾,花枝亂顫得惡心人至極。
竹皇瞥了眼田婉,問道:“陳山主,這算怎么回事?”
陳平安突然站起身,笑道:“怎么來了,我很快就會跟上渡船的。”
下一刻,竹皇就發現田婉對面的案幾那邊,出現了一個背劍匣的女子,她手持劍鞘,底端抵住案幾上的玉牌,問道:“怎么個破罐子破摔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