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輕輕關了門,倒是沒有栓門,不敢,落座后拿過茶杯,剛端起,就聽寧姚問道:“每次走江湖,你都會隨身攜帶這么多的通關文牒?”
陳平安喝完水,說道:“跟法袍一樣,多多益善,以備不時之需。”
寧姚瞇眼道:“我那份呢?雖說一看就是假的,可是走入京城之前,這一路也沒見你臨時偽造。”
陳平安笑道:“你要在浩然待好些年,總歸是用得著,比如以后還要帶你去仙游那邊見徐大哥呢,我前些時候就想著未雨綢繆,趕巧,這不真就派上用場了。”
“好不容易才找了這么個客棧吧?”
“之前在街上,瞥了眼柜臺后邊的多寶架,瞧著有眼緣,還真就跟掌柜聊上了。”
寧姚不再多問什么,點頭稱贊道:“脈絡清晰,有理有據,既偶然又必然的,挑不出半點毛病。”
陳平安說道:“我等會兒還要走趟那條小巷,去師兄宅子那邊翻檢書籍。”
寧姚不置可否,起身去開了窗戶,趴在桌上,臉頰貼著桌面,望向窗外,因為客棧離著意遲巷和篪兒街比較近,視野中處處燈火通明,有挑書燈,有酒宴酬答的燭光,還有一些年輕男女的登高賞月。
陳平安很少見到這樣懶散的寧姚。
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,偷偷伸長脖子,望向寧姚的背影,好像比起劍氣長城那會兒,又有些細微變化,稍稍瘦了些。
女子的發髻樣式,描眉脂粉,衣飾發釵,陳平安其實都略懂幾分,雜書看得多了,就都記住了,只是年輕山主學成了十八般武藝,卻無用武之地,小有遺憾。而且寧姚也確實不需要這些。
背對陳平安,寧姚始終趴在桌上,問道:“之前在一線峰,你那門劍術怎么想出來的。”
陳平安立即收回視線,笑答道:“在城頭那邊,反正閑著沒事,每天就是瞎琢磨。”
在本命瓷破碎之前,陳平安是有地仙資質的,不是說一定可以成為金丹客、或是孕育元嬰的陸地神仙,就像頂著劍仙胚子頭銜的劍修,當然也不是一定成為劍仙。而且有那修行資質、卻運道不濟的山下人,不計其數,可能相較于山上修道的波瀾壯闊,一輩子略顯庸碌,卻也安穩。
寧姚轉過頭,說道:“本命瓷一事,牽扯到大驪朝廷的命脈,是宋氏能夠崛起的底子,其中有太多處心積慮的不光彩謀劃,只說當年小鎮由宋煜章住持建造的廊橋,就見不得光,你要翻舊賬,肯定會牽一發動全身,大驪宋氏百年內的幾個皇帝,好像做事情都比較硬氣,我覺得不太能夠善了。”
陳平安點頭道:“我有數的。”
寧姚突然說道:“有沒有可能,崔瀺是希望你在心境上,變成一個孤家寡人、離群索居的修道之人?”
陳平安雙手籠袖,桌底下伸長雙腳,一雙布鞋輕輕磕碰,顯得很隨意閑適,想了想,點頭道:“好像有點。”
其實四位師兄當中,真正指點過陳平安治學的,是左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