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為她其實知道,那一次曹晴朗根本沒有撒謊,真正撒謊的,是今天這一次。
裴錢坐在門檻上,低頭彎腰,雙手抱住膝蓋。
曹晴朗轉頭問道:“裴錢,書拿得太多了,借我一件方寸物?”
裴錢悶聲道:“滾。”
曹晴朗笑道:“算利息的。”
看裴錢始終沒反應,曹晴朗只得作罷。
臨近宅子大門那邊,陳平安就突然停下了腳步,轉頭看著人云亦云樓那邊。
當年自己撐傘與曹晴朗走出雨巷,有個黑炭小丫頭,孤孤單單一個人,久久站在門口。
禮圣和老秀才繼續前行,一直走到了門口那邊才停步。
陳平安深呼吸一口氣,轉過頭,快步前行走向門口。
文廟,或者說就是這位禮圣,很多時候,其實與師兄崔瀺是一樣的困頓處境。
當年崔瀺造訪落魄山,與陳平安曾經有過一番開誠布公的對話。
我說了,就有人信嗎?即便有些人信了,就一定有好事發生嗎?
說不定早早知道真相了,反而有更多的人選擇主動開門迎客,蠻荒天下的推進,反而變得更加順利,徹底打爛扶搖洲和桐葉洲,以最快速度拿下寶瓶洲,之后金甲洲,流霞洲,皚皚洲,三洲不少勢力,直接不戰而降,最后只有北俱蘆洲和南婆娑洲,會陪著中土神洲負隅頑抗,然后相繼失守……
在陳平安看來,人間萬年以來,最辛苦的三個人,是合道浩然天地規矩的禮圣,是合道劍氣長城的老大劍仙,是藥鋪后院那個常年吞云吐霧的老人。
三人就像都在畫地為牢,而且是整整一萬年。
在陳平安眼里,楊爺爺不管對自己有無長遠的算計,哪怕之后知道了老人的身份,反正在他眼中,楊爺爺一直是人,不是什么管著一座飛升臺的青童天君。
禮圣說道:“與寧姚說一聲,她還是需要走一趟文廟的。”
陳平安答應下來。
不是禮圣和文廟在擺架子,而是文廟對寧姚身份的認可。
陳平安作揖,久久沒有起身。
老秀才輕輕拍了拍關門弟子的胳膊,陳平安這才起身。
看著年輕人的那雙清澈眼睛,禮圣笑道:“沒什么。”
很多好道理為何會空,因為說理之人,其實未曾感同身受,與聽理之人并未悲歡相通,無法真的將心比心。
就像早年在彩衣國胭脂郡內,小女孩趙鸞,遭受劫難之時,唯獨會對陌生人的陳平安,天然心生親近。
因為一樣苦過。
人之靈秀,皆在雙眸。某一刻的不言不語,反而勝過千言萬語。
陳平安不過是合道劍氣長城那么些年而已,就差點瘋了,所以才會更清楚老大劍仙和禮圣的付出。一樣的道理,所以禮圣才會回答一句沒什么。
禮圣離去之前,微笑道:“只說傳道授業解惑一事,與你先生一樣,很不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