賀夫子笑了笑。
老秀才的文圣一脈,難得有個好脾氣的讀書人。
至于陳平安在文廟那邊一連串看似瞎胡鬧的動靜,老夫子倒是沒覺得陳平安如何氣勢凌人,只是一個年輕人的不得已為之罷了。
賀老夫子很快得了來自黥跡的飛劍回信,白帝城鄭居中關于正事,就只有兩個字,“已知。”
正事之外,還有句話,讓這位陪祀圣賢捎給陳平安,“幫我與隱官說一聲,有空可以來黥跡一敘。”
其實先前寄信去往黥跡,賀老夫子并未提及陳平安。
這位負責坐鎮天幕的文廟陪祀圣賢,舉目看了眼遠處,再低頭看了城頭的那一襲青衫。
后者篤定鄭居中早已知曉真相,前者篤定是陳平安重返劍氣長城。
寧姚問道:“要不要去見鄭居中?”
陳平安想了想,“還是算了吧。”
面對這位魔道巨擘,半點不比面對吳霜降輕松啊,壓力之大,耗費心神,甚至猶有過之。
實在不想再被鄭居中稱呼一聲陳先生了,簡直讓陳平安毛骨悚然。
陳平安身體前傾。
這半座城頭,所刻大字,除了幾個姓氏,還有阿良的那個跟醉漢走路差不多的猛字。
被托月山大祖斬出一個巨大豁口之后,斷為兩截,就等于已經破去了那道遠古陣法,昔年堅不可摧、“始終為一”的劍氣長城,再無法躲避光陰長河的無形沖擊,除此之外,未曾被陳平安合道的剩余半座,大日曝曬,風雨摧磨,都會有損城墻。不過只要沒有大修士在此廝殺,哪怕屹立千年、甚至是數千年都沒有問題。
而且城墻遺留下來的大小碎石,確實都可以拿來作為一種材質極佳的天材地寶,比如當那砥礪法寶的磨石,可以視為一種仿斬龍臺,當然兩者品秩極為懸殊,此外哪怕只是磨制磚硯,都可以當成山上仙師或是文人雅士的案頭清供。
當初此地淪為蠻荒天下的轄境,陳平安合道一半,另外一半,舊王座大妖之一的劍修龍君負責盯著陳平安,托月山百劍仙在此煉劍,誰敢擅自靠近城頭,甚至連待在墻角根那邊,都會有性命之憂,蠻荒天下可沒什么道理好講。只是在落入蠻荒天下的那些年里,反而安然無恙,幾乎沒有任何遺失,不曾想如今重新納入浩然天下版圖,卻開始遭賊了。
寧姚說道:“你自己去吧,我去別處看看。”
陳平安點點頭,跳下城頭,背劍青衫一閃而逝。
寧姚則起身,去了城頭以北,在那落在空無一物的地界,她徒步而行。
在城頭刻字的一個筆畫當中,如一條道路寬闊的鑿山棧道。
十多位修士,男女老少皆有,兩位身為此行護道人的師門長輩,故意與晚輩們拉開一段距離,并肩散步,免得孩子們不自在。晚輩的山下歷練,仙府門派往往喜歡與關系好的世交山頭,不單單是相互有個照應那么簡單,如果說祖師堂的香火傳承,靠一代代嫡傳弟子的添香油、續燈火,那么與自家門外的山上香火情,這樣的游歷,就是最好方式之一。
這兩位護道人,男子如山下男子古稀之年,女子卻是少女姿容,可事實上,后者的真實年齡,要比前者大百來歲。
男子腰懸一枚抄手硯,是一方墨跡深沉的老硯,銘文篆刻有一篇游仙詩,他輕聲感慨道:“三月共懸在天的奇異景象,我們是瞧不見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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