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靈均剛起身,手腳俱軟,一屁股坐回地上,尷尬道:“回至圣先師的話,我站不起來。”
老夫子笑道:“膽子變得這么小了?我出現之前,不是挺橫的。”
陳靈均尷尬道:“瞎胡鬧,作不得數的。有眼無珠,別怪罪啊。”
老夫子笑道:“修道之士,一身精神,全在雙眸。登山證道,是人非人,只在心竅。”
陳靈均感慨不已,至圣先師的學問就是大啊,說得玄乎。
老夫子問道:“景清,你能不能帶我去趟泥瓶巷?”
陳靈均一聽說是那泥瓶巷,立即一個蹦跳起身,“么問題!”
老夫子疑惑道:“呦,這會兒又是哪來的氣力?”
陳靈均撓撓頭。赧顏道:“也不知道咋回事,一說起我家老爺,我就天不怕地不怕。”
老夫子嗯了一聲,說道:“約莫是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主心骨,行走在復雜的世道上邊,幫助我們用來對抗整個世界。輸了,就是苦難。贏了,就是安穩。”
趁著其余兩位都走遠了,陳靈均試探性問道:“不然我給至圣先師多磕幾個頭?”
老夫子擺手笑道:“用不著,聽多了磕頭聲,也煩。”
陳靈均小心翼翼問道:“至圣先師,為啥魏山君不曉得你們到了小鎮?”
青衣小童趕緊補了一句,“魏山君很懂禮數的,如果不是真有事,魏檗肯定會主動來覲見。”
個人恩怨,與江湖規矩,是兩回事。
魏檗對他如何,與魏檗對落魄山如何,得分開算。再說了,魏檗對他,其實也還好。
老夫子笑道:“因為游歷小鎮這件事,不在道祖想要讓人知道的那條脈絡里,既然道祖有意如此,魏檗當然就見不著我們三個了。”
陳靈均贊嘆不已,“道祖的道法就是高啊。”
老夫子笑道:“何止是道法高,先前真要打起架來,我也怵。”
陳靈均一個真情流露,也就沒了顧忌,哈哈大笑道:“輸人不輸陣,道理我懂的……”
只是越說嗓音越小,一貫嘴巴沒把門的臭毛病又犯了,陳靈均最后悻悻然改口道:“我懂個錘子,至圣先師大人有大量,就當我啥都沒說啊。”
老夫子倒是不以為意。
期間兩人路過騎龍巷鋪子那邊,陳靈均目不斜視,哪敢隨隨便便將至圣先師引薦給賈老哥。老夫子轉頭看了眼壓歲鋪子和草頭鋪子,“瞧著生意還不錯。”
陳靈均點點頭,“小本買賣,價格公道,細水流長,其實掙不著什么大錢,但是我家老爺經手那么多的神仙錢,偏偏十分在意這點銀子銅錢的盈虧,經常下山親自來這邊翻賬查賬的,倒不是老爺信不過石掌柜和賈老哥的為人,好像只是看著賬簿上邊的盈余,就會很開心。”
老夫子點頭道:“這是個好習慣,掙得了小錢,守得住大錢,年年有余,越攢越多,一個門戶的家底就愈發厚實了,一年光景比一年好。”
陳靈均唏噓不已,仰頭望向那位老夫子,誠心說道:“至圣先師說話可實在,連我都聽得懂。”
老夫子似有所想,笑道:“禪宗自五祖六祖起,法門大啟不擇根機,其實佛法就開始說得很平實了,而且講究一個即心即佛,莫向外求,可惜之后又漸漸說得高遠隱晦了,佛偈無數,機鋒四起,老百姓就重新聽不太懂了。期間佛門有個比不立文字更進一步的‘破言說’,不少高僧直接說自己不樂意談佛論法,若是不談學問,只說法脈繁衍,就有點類似我們儒家的‘滅人欲’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