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是換成一位劍氣長城劍修的問劍,哪怕是董三更之流的刻字老劍仙,即便出劍凌厲,曳落河水運終究折損有數,哪怕百余條江河被劍氣攪亂切碎,可畢竟劍修帶不走水運,至多是讓緋妃消磨數百年道行,拖延她的破境合道,緋妃大不了就跑去別地攫取水運,拆東墻補西墻,只要托月山不攔阻,她總能補上消耗,不曾想遇到了這個仿佛天生大道親水的年輕隱官,竟是與她起了一場不輸仰止那個老婆姨的大道之爭。
緋妃法相攥緊那條激蕩不已的曳落河,使勁往后一拽,咬牙切齒道:“有本事你就去托月山撒潑!”
一來緋妃大道屬水,再者她還是一頭舊王座大妖,眼力肯定要比玄圃那個半吊子飛升境高出一籌,確定眼前這尊萬丈法相的真身,是那末代隱官陳平安無疑。
至于陳平安如何變成了一位十四境大修士,緋妃沒興趣刨根問底,她只是在心中大罵托月山,竟然任由這個家伙深入蠻荒腹地。
齊廷濟和陸芝身邊,各自懸停有一朵紫金蓮花,靈氣漸漸消散,好像剛好能夠支撐一炷香光陰,在此期間,幫助兩位劍修隔絕天機。
肯定是陸沉的手筆了。
寧姚站在河床已經無水的那條無定河畔,她身邊也有一朵蓮花圍繞她緩緩旋轉。
參加過那場中土文廟議事,陳平安其實說過,他既然回了家鄉,就什么都不管了,反正想管也管不著,就只是好好管好自己的修行。
結果倒好,還是這么勞心勞力,真是勞碌命。
道人那尊萬丈法相,與緋妃合力將整個曳落河水域的數百條江河,聚攏歸入主河道,拉伸成一條長達十數萬里的懸空長河。
道人開始向前大踏步行走,雙手不斷將曳落河主道如繩索裹纏在手臂上,絞殺其中無數水裔精怪。
一位身形縹緲、面容模糊的青衣道士,站在蓮花冠道人法相一肩頭,手捧那柄名為“拂塵”的麈尾,一揮拂塵,朝遠處曳落河水府那邊指指點點,微笑道:“羅天重重別置星宿,列星遵旨歸位,日月敕令重明。”
曳落河水域數百條干涸河床之內,豎起了一根根青色竹竿,多達三千六百棵竹竿,正合道門規制最高的羅天大醮之數。
一位騎乘火龍的光頭小沙彌,分別腰懸長劍和一頁金色經書,站在火龍頭顱之上,雙手合十,默念道:“佛法行化人間,于眾中作獅子行。”
言出法隨,一頭大如山岳的金色獅子,落地后精神抖擻,仰頭一吼,震殺無數曳落河水族鬼魅。這頭蘊藉佛法的獅子,渾身寶光熠熠光彩,一躍向那緋妃法相。
在這些天地異象中,一道不顯眼的身形從天而降,中途被氣機牽引,稍稍更換軌跡,來到了曳落河水域邊緣地帶的一處荒郊野嶺,是從明月中返回人間的刑官豪素。
一粒心神所化的陸沉分身,此刻就坐在樹干上,晃蕩著雙腿,遠遠欣賞年輕隱官與緋妃的斗法,自古人忙神不忙嘛,白玉京三掌教念念有詞道:“此智在眼洞十方,此慧在心益三世。三世十方量無量,手眼顯化千萬種。如是妙用等水月,昭然可見不可捉。若人于是見菩薩,是人即是菩薩子。”
陸沉伸手輕輕一拍樹干,面帶笑意,自顧自點頭道:“離此別求奇特事,是則外道壞正法。”
豪素倒是不奇怪陸沉的那些佛家言語,
陸沉笑問道:“那張奔月符還好用?”
不在青冥天下,他那張奔月符在這邊,可能會大打折扣。
豪素點點頭,“很管用,不愧是張大符。”
陸沉的奔月符,還有歲除宮宮主吳霜降的玉斧符,以及那張被譽為上尸解符的太清輕身符,又名白日舉形寶箓,都是當之無愧的大符。所謂符箓大家,其實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,就是有無首創符箓,能否躋身舉世公認的“大符”之列。
青冥天下的白玉京大掌教,大玄都孫道長,老觀主那位被余斗仗劍斬殺的師弟,浩然天下的符箓于玄,龍虎山歷代大天師,還有蠻荒這邊的舊王座大妖黃鸞,荷花庵主,以及那個已經消失多年的玉符宮宮主,都是公認最頂尖的符箓宗師。
似乎陸沉除了劍術一道,屬于七竅通了六竅,其余道法都很精通,就沒有陸沉不曾涉獵的旁門左道。
但是這位白玉京三掌教,在青冥天下,卻沒有與任何一位十四境大修士廝殺的事跡流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