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師父,差不多就可以了啊,不然咱倆的師徒情分可就真淡了。”
劉袈放下心來,現出身形,問道:“何人?”
李希圣笑道:“我叫李希圣,家鄉是大驪龍州槐黃縣。”
劉袈和顏悅色道:“那就是與陳平安同鄉了,對不住,得在此止步。”
其實之前還來了個身材高大的老道長,身邊跟了個多半是徒弟身份的少年道童。
也曾在這邊現身,在小巷外邊駐足,一老一小,并肩而立,朝小巷里邊張望了幾眼。
當然被劉袈攔住了,鬼鬼祟祟的,不像話。
既然是道門中人,職責所在,還怕個什么?
況且那兩位道士,也沒什么白玉京三脈道門的道袍裝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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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陳暖樹的宅子里,墻上掛了一本日歷和一張大表格。
還有一本小冊子,一年一本,每年大年三十夜,都會裝訂成冊,三百五十六頁,一天一頁。
每天都會記賬,暖樹也會記錄一些聽到、見到有趣的瑣碎小事。
所以落魄山上,其實賬簿最厚、冊數最多的,是暖樹,都不是裴錢,自然更不是只會記載每筆瓜子開銷的小米粒了。
每天除了灑掃庭院,還要伺候花草,將越來越多的山上藏書分門別類,有了書,就要挑日子曬書。幫朱老先生去自家山頭的那片竹林找老竹,雕刻些竹雕清供。采摘時令野菜,她還要自己釀酒,腌菜腌肉晾火腿,幾條小米粒的巡山道路,也需要打理,避免雜草橫生。到了年關,除了剪窗花,還要請朱老先生或是種夫子寫春聯,再帶著小米粒一起貼春聯。此外還要禮敬灶王爺,送窮神。
那么多的藩屬山頭,經常會有營繕事務,就需要她懸佩劍符,御風出門,在山腳那邊落下身形,登山給工匠師傅們送些茶水點心。逢年過節的人情往來,山上像是螯魚背那邊,衣帶峰,其實更早還有阮師傅的龍泉劍宗,也是肯定要去的,山下小鎮那邊,也有不少街坊鄰居的老人,都需要時不時去探望一番。還要跟韋先生學記賬。定時下山去龍州那邊采購。
還有老爺的泥瓶巷那邊,除了打掃祖宅,隔壁兩戶人家,雖然都沒人住。可是屋頂和泥墻,也都是要注意的,能修補就修補。
因為落魄山人越來越多,因為戶籍一事,就需要經常跟縣衙那邊打交道了,比如最近騎龍巷壓歲鋪子的箜篌,草頭鋪子的崔花生,一開始暖樹擔心槐黃縣衙戶房那邊,覺得自己是個丫頭片子,辦事不牢靠,就會喊上朱老先生一起下山,后來余米劍仙也幫過忙,主動跟她一起去縣城小鎮。不過如今不需要了,戶房那邊與她很熟了。一個曾經只需要喊宋伯伯的,如今都要喊宋爺爺了。至于這么多年過去了,她也沒長個兒,在縣衙那邊,約莫是見怪不怪,也不會議論什么。
從自家那么多藩屬山頭搜尋而來的各類奇石,做成盆景擺設,作為文玩清供,燕子銜泥一般,不斷搬到那些其實不太有人常住的宅子里邊,還有朱老先生親筆繪出的山水、花鳥、仕女畫卷,不能胡亂堆砌,不然可就俗了,還要考慮如何搭配瓷器,比如養花用瓶的花器,作為文雅士人所謂的“花神之精舍”,首選舊藏青銅觚,其次才是瓷青如天、細媚滋潤的幾種官瓷。
山上的每處宅子,都需要根據主人的不同喜好,放置不同風格的文房四寶,衣柜書架,屏風壁畫,栽種不同的花卉草木。所以暖樹就自己搭建了一座花棚,堂花術是與朱老先生和種夫子請教的,她也會自己翻書查閱,所以她的書架上,都是這類書籍。
哪怕人越來越多,事情越來越多。山里山外,還是被一個粉裙小姑娘,打理得干干凈凈,井井有條。
此外落魄山上,所有發生過的事情,不管大小,暖樹幾乎都一清二楚。
當然小米粒也會經常幫忙,肩挑金扁擔,手持行山杖,得令得令!
今天米裕在山上亂逛,發現暖樹難得閑著,坐在崖畔石桌那邊發呆。
米裕走過去,笑問道:“暖樹,來這邊多少年了?”
暖樹趕緊起身給米劍仙施了個萬福,落座后才笑道:“還沒到三十年呢。”
米裕嗑著瓜子,輕聲問道:“就不會覺得無聊嗎?”
二十多年了,每天就這么忙忙碌碌,關鍵是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瑣碎事務,好像就沒個止境啊。
就連他這個游手好閑的,再喜歡待在落魄山混吃等死,偶爾也會想要下山散心一趟,悄無聲息御劍遠游往返一趟,比如白天去趟黃庭國山水間賞景,晚上就去紅燭鎮那邊坐一坐花船,還可以去披云山找魏山君喝酒賞月。
暖樹搖搖頭,“不會啊。”
米裕問道:“不累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