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微微皺眉。
陸沉笑道:“別多想,貧道的舊黃歷,還有一層含義,那兩位癡迷學問鉆研的術家祖師爺,未能在那場戰事中建功,拿下一頭飛升境大妖,或是幫著陳淳安聯手對敵劉叉,可不是他們有意作壁上觀,而是內部出現了一位天資極好的叛逆,用心險惡,處心積慮,故意給出了八個錯誤數字,之后的幾百位,自然都是錯的了,導致那塊羅盤出了大問題,差點就要徹底銷毀。”
陳平安默然。
大道之行,山水險峻。
陸沉叫屈喊冤道:“貧道消息靈通,咋了個嘛,礙著誰了。”
陳平安冷笑道:“那咱倆就趁著片刻閑暇,好好翻一翻舊賬?”
比如騎龍巷的石柔。白玉京三掌教通過她的一雙眼眸,吃飽了撐著,看了小鎮多年。
陸沉開始轉移話題,“那元兇是在拖延時間?意義何在?托月山又沒長腳,那么是在等救援嘍?比如那個重返蠻荒的白澤?”
陳平安抖了抖袖子,飄掠出一條數以千計的符紙,是最普通的黃箓材質,在山水渡口、仙家客棧都不稀罕賣的貨色,山澤野修在市井坊間的降妖除魔,此物倒是必不可缺,陳平安伸手以掌心覆住一張符紙,再一抹,數千張黃箓瞬間成符,皆是清一色的山水破障符。
再一揮袖,一條符箓長河如斥候探路,率先遠游。
陸沉猶豫了一下,提醒道:“不要太過貪戀和沉溺于境界。”
一旦成為名副其實的十四境大修士,一座天下,任你山門禁制森嚴,一樣如入無人之境,任你山河廣袤無垠,大可縮地山脈,隨便跨越江河,隨心所欲。
這種無拘無束,與純粹劍修的道心,天然相契。
陳平安點點頭,“當然需要自省,由奢入儉難。”
手持利刃,殺心自起。
道法一肥,天下就瘦。
得道之人,一旦拘不住哪怕只是些許的心猿意馬,就會閑來打蚊蠅,忽起殺盡蚊蠅心。
輕則道心流散,重則走火入魔。
陳平安緩緩而行,突然停步,隨手打開一扇房門,發現里面是兩幅定格的光陰畫卷,一幅清晰,一幅模糊,這是因為陸沉暫借道法給自己的緣故,所以出現了兩種畫卷景象的重疊。
其中一幅山水畫卷,是個背大籮筐的小孩子在登山,而陸沉那幅光陰圖,是乘舟海上,撐船人,正是那個不記名弟子,道號仙槎的顧清崧,不過那會兒的仙槎,容貌瞧著還很年輕,方臉大眼睛,長得挺虎頭虎腦的。一葉扁舟,兩人出海訪仙,看那傾斜墜入水中的船頭,似乎要辟水而行了,而大海深處,似乎有一粒光亮,柔和靜謐,就像在等待這條小船。
陸沉尷尬笑道:“別看了別看了,小心著了元兇的道。”
陳平安笑道:“各看各的,怕什么。”
陸沉無奈道:“說這種話,不虧心嗎?”
陳平安發現那條符箓流水,一路飛掠不知幾萬里,這條走廊,就像一口無底古井。
不去管那些符箓的徒勞無功,陳平安始終駕馭長劍夜游,不斷切割那堵光陰屏障的無形墻壁,然后記住零星幾次的異樣動靜,在心湖內專門攤開一本嶄新賬簿,詳細記錄在冊。
陸沉解釋道:“此地是一處光陰長河的漩渦,類似歸墟通道,光陰長短,路途遠近,不可以常理揣度。”
陳平安點點頭。
這類玄之又玄的大道顯化,機會難得,實打實的千載難逢,哪怕只是多出一絲一毫的明了感悟,都等于在某條他人開辟出來的道路上,成功跨出一步,有了第一步,就等于有了大道方向。
所以陳平安才會拿夜游長劍試探虛實,
何況外邊天地,一尊腳踩仿白玉京的金身法相,同時掌控劍仙幡子和五雷法印,再有那位類似陰神出竅遠游的青衣道人,與那河上姹女以層出不窮的水法對攻。
都沒閑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