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齊廷濟建在南婆娑洲的龍象劍宗,還有阮師傅的龍泉劍宗,以及北俱蘆洲那邊,太徽劍宗,浮萍劍湖……這些劍道宗門,大多帶個劍字前綴,并非彰顯身份那么簡單,很大程度上涉及到了氣運一事。類似妖族取真名,山水神靈獲得朝廷封正,都追求一個“名正”。
關于落魄山的下宗取名一事,之所以始終懸而未決,就在于崔東山,是希望下宗名字里邊帶個劍字。
那么落魄山的下宗,就名正言順成為南邊桐葉洲一洲山河的首個劍道宗門,就像阮邛創立的龍泉劍宗,成為一洲劍道“首座”。
時來天地皆同力,氣吞萬里如虎,可不是什么虛頭巴腦的小事,龍泉劍宗創建時日不久,
就已經有了劉羨陽,謝靈,徐小橋,如果加上半路轉投正陽山的庾檁、柳玉,再通過大驪朝廷的扶持,幫著精心挑選劍仙胚子,原本至多兩三百年,龍泉劍宗就會以極少的劍修數量,成為一座名副其實的劍道大宗。
就像山下取名一事,不宜給孩子取名過大,因為擔心承載不住,可真要取了個“大名”,那么多半也會給孩子再取個聽上去極為“土賤”的小名,家里長輩們經常喊上一喊,作為一種過渡。
比如桐葉洲的桐葉宗,就是典型的山上“大名”,以一洲之名命名宗門。
浩然九洲,大幾千年以來,歷史上多個如此取名的大宗門,先后都沒了,最終只剩下個桐葉宗。
然后就是蠻荒攻伐浩然,事后來看,桐葉宗的率先分崩離析,就像是桐葉洲一洲陸沉的某種征兆。
反觀玉圭宗老宗主荀淵,當年遠游寶瓶洲,不惜與文圣一脈結怨,也要將下宗選址寶瓶洲書簡湖,不得不說極有先見之明。
而姜尚真與文圣一脈嫡傳陳平安的交好,使得雙方又不至于成為死仇,大概這就是一位老宗主的行事老道了。
倪月蓉并不清楚自己的一句無心之語,就可以讓落魄山的山主想到那么多。
陳平安默默喝著酒。
倪月蓉欲言又止。
陳平安說道:“有事?”
倪月蓉狠狠灌了一大口酒,借酒壯膽之后,才換了個“陳山主”的稱呼作為開頭,小聲說道:“我們青霧峰那邊,前不久新收了兩位年少劍修,其中有個資質極好的劍仙胚子,對陳山主十分仰慕,真的,絕非月蓉故意套近乎,那個小妮子,是真的由衷仰慕陳山主的劍仙風采,她是咱們宗門剛收的一撥劍修,所以錯過了那場觀禮,她又心思單純,不會想太多。師兄其實提醒過她此事,那孩子也不聽,只當耳邊風,以至于每次練劍之余,還要學些江湖把式的拳腳功夫,如何勸都不聽。師兄對她又當半個親生閨女看待,都快要恨不得去別峰偷幾部上乘劍譜了,只希望她能夠好好練劍,爭取在甲子之內結金丹,才好保住青霧峰。”
早年的青霧峰,是靠著倪月蓉的師父紀艷,與山主竹皇的那點香火情,才時不時丟給青霧峰一兩位劍修,只是青霧峰自己留不住,以至于兩百四十年來,青霧峰都沒有一位地仙劍修坐鎮山頭了,加上倪月蓉和師兄,一來注定無望結金丹,再者他們倆還不是劍修,所以如果不是那場觀禮變故,按照一線峰祖例,三百年都沒有一位金丹劍修的峰頭,就要被除名了,那她和師兄就會是親手葬送青霧峰的最大罪人。
倪月蓉突然察覺到自己的言語,有失分寸了。
資質極好?劍仙胚子?
只是想對她而言,可是身邊這位落魄山的年輕山主,聽了這些,會不會覺得可笑至極?
陳平安無奈道:“跟我說這個做什么。”
為了保住青霧峰的香火,倪月蓉擦了擦額頭汗水,算是不管不顧了,硬著頭皮試探性說道:“月蓉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,只希望將來如果再路過青霧峰,陳山主可以為她指點劍術一二,哪怕只是寥寥幾句話都好。”
陳平安擺擺手,站起身,“這種事情就別想了。”
上次問劍正陽山,都沒覺得如此山水險惡。
倪月蓉嘆了口氣,只得作罷。
陳平安望向那些梯田,沒來由問道:“打過稻谷嗎?”
倪月蓉搖頭道:“只是遠遠見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