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然,如今勉強還得算上一個自己了。
陳平安這幾年一直將整個中土陸氏,視為一位十四境大修士的假想敵。
現在看來,沒有任何高估。
即便對方沒有一位飛升境,甚至哪怕沒有一位仙人境,陳平安對中土陸氏的忌憚,都不會減少半點。
今天的陸尾,只是被小陌壓制,陳平安再順水推舟做了點事情,根本談不上什么與中土陸氏的對弈。
陳平安從桌上拿起那根筷子,望向今日劫難可謂元氣大傷的陸尾,“山高水長,好自為之。”
陸尾好像變了一個人,點頭道:“人要聽勸,銘記在心。”
方才在“來時路上”,那一襲青衫,雙手籠袖,與陸尾的一粒心神并肩而行,轉頭笑問一句,你我皆凡俗,畏果不怕因?
紅塵萬丈,苦海滔天,凡俗畏果,山巔怕因。
陸尾當時根本不知如何作答。
然后那一襲青衫又笑著拍了拍肚子,說了句怪話,“枵腸轆轆,饑不可堪。試問陸君,如何是好?”
陸尾依舊無言以對。
桌旁停步,陳平安說道:“以后就別糾纏大驪了,聽不聽隨你們。”
陸尾看了眼那個陸絳。
陳平安最后笑道:“你們中土陸氏的此次問劍,我陳平安和落魄山,即刻起就算正式領劍了。”
陸尾站起身,朝陳平安打了個道門稽首,就此身形消散。
只留下一個茫然失措、狐疑不定的南簪。
倒是干脆一鼓作氣宰掉那個陸尾啊?!就這么放虎歸山了?
陳平安將那根筷子隨手丟在桌上,笑呵呵道:“你這是教我做事?”
南簪就像被掐住脖子。
今天真是見鬼了,一句心聲說不得,難道心事都想不成?
陳平安指了指那根筷子,“送你了,可以當一支簪子別在頭上,每天照鏡子的時候拿來提醒自己,已經不是陸絳的南簪,簪子難簪。”
南簪猶豫了一下,還是去拿起桌邊那根筷子。
陳平安沉默片刻,沒有立即離去。
南簪也不敢多說什么,就那么站著,只是這會兒繞在身后,那只攥著那根青竹筷子的手,青筋暴起。
結果對方笑著來了一句,“收禮不道謝啊,誰慣你的臭毛病?”
南簪只得病懨懨斂衽施了個萬福,擠出一個笑臉,與那人道了一聲謝。
陳平安帶著小陌一起離去。
南簪一番天人交戰,還是以心聲向那個青衫背影追問道:“我真能與中土陸氏就此撇清關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