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調侃道:“怎么,還想通過科舉一途當個官老爺?那有的忙了,縣試府試,先成為童生秀才,再三年一次的秋闈鄉試,考中了當舉人,之后是京城春闈會試,當了進士,最后才是殿試,層層遞進,關隘重重,就跟鯉魚跳龍門差不多。”
“不過你要真有這個想法,也是好事,可以讓曹晴朗教教你,比起買這些制藝、策論的所謂秘籍,更靠譜。”
“只是大驪朝廷的進士,確實最難考取,都沒有什么之一,可以說是整個浩然九洲最有含金量的進士及第,一來人太多,藩屬國的讀書種子都會匯聚在此,再者禮部那邊出題太雜,沒什么固定的路數,反而是寶瓶洲南邊那些小國,頒布了一些官修書籍,義疏加則例,林林總總,得有十幾本書吧,反而能算是捷徑,背熟了就有用。當然此舉也被一些飽學大儒非議不小,很義憤填膺了,有那官修全書而經說亡的說法。”
“所以小陌你要真有當狀元的心思,將來可以去陪都以南某國,待個小十年。在那兒,都是親眷開蒙教字號,也就是練字。之后去學塾,接觸蒙學書籍,習字背書,有錢人就在自家私塾,沒錢的孩子就去村鄉學塾,只要不是家里太窮,一般都負擔得起,終究有個讀書識字的地方,之后才開始經學,研究押題。”
小陌一直豎耳聆聽公子的娓娓道來。
陳平安發現小陌的那份好奇眼神,似乎很疑惑為何自己對此事,竟然如此上心。
陳平安點頭笑道:“猜對了,我當年確實有想過參加科舉。第二次出門遠游的時候,練拳閑暇之余,還真翻過不少相關書籍,有想將來是不是從考取童生身份起步,爭取當個舉人老爺,就心滿意足了,銀進士金舉人嘛。”
如今當然是無所謂了,反正學生里邊有了個曹晴朗。
小陌唏噓不已。
倒不是真的對科舉功名有什么念想,而是小陌實在無法想象,如今世道的書籍和學問,竟是這般廉價,簡直就是不值錢。
遙想當年,人間隨便一本寫滿文字的書籍,得是多稀罕多值錢的存在?
所以小陌有了個念頭,以后到了落魄山,自己定要建造一座,取名萬卷樓。
當然最好是讓公子幫忙取個好名字。
小陌是直爽性子,立即以心聲說了此事。
陳平安都不用如何思量,脫口而出道:“可以叫兩茫然樓。”
小陌稍稍翻檢心湖那百余本著名詩集,恍然大悟道:“妙絕!”
身為劍修,雅好藏書。
古詩有云,又攜書劍兩茫茫。
書與劍,兩茫茫,然也。兩茫然樓!
陳平安隨口道:“當然用不用這個名字,你自己看著辦。”
小陌神采奕奕道:“公子,這個名字實在太好,小陌都不舍得公之于眾了。”
結果公子雙手籠袖,斜眼看來。
小陌立即識趣說道:“那就用吧,獨樂樂不如眾樂樂。”
夜幕中,菖蒲河兩岸的酒樓,高高低低,一路綿延開去。
張燈結彩,熱鬧喧嘩,此起彼伏的行酒令,猜拳聲打破窗戶一般,又有曼妙歌聲跟隨飄出。
相傳有些喜歡喝酒又不缺錢的,從傍晚到清晨,能在菖蒲河這么一處地方,只是稍稍挪步,就可以喝上四五頓酒。
今天一位極少來此飲酒的翊州關氏子弟,就難得攢了個極為私人的酒局。
拉著既是同僚又不是朋友的荊寬,離開衙門后,兩人就直奔菖蒲河。
關翳然跟荊寬,兩人的出身,截然不同,可以算是云泥之別了,但是如今官位反而一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