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這規矩森嚴的大驪京城,竟然還有練氣士膽敢擅自御風凌空、與人斗法?
能夠在這邊御風懸空的,除了大驪宋氏的皇室供奉,就只有在大驪刑部錄檔的無事牌主人了。
像陳平安自己每次在京城出行,還得拿上一塊刑部的末等無事牌裝裝樣子。
與小陌一同挪步,縮地山河,來到劍光墜地處。
大驪京城占地極大,客棧這邊,屬于既不富也不貴的地界,只比周海鏡在京城落腳處稍好幾分。
大街上好像有人打群架,烏泱泱兩大幫子,對峙,瞧著都是江湖中人。看樣子不像是撩完狠話就去一桌喝酒的,要動真格了。
兩撥人加一起,即便不算那些偷偷夾雜在看客人流里邊的暗樁,也得有個一百四五十號人。
陳平安蹲在一處宅子外墻的墻頭,縮著雙肩,雙手籠袖,就像個莊稼漢在看田地。
小陌坐在一旁,發現附近街巷來這邊看熱鬧的人不少,也是半點不怕事的,非但沒有關起門來躲是非,反而一窩蜂涌來,因為那個遠遁練氣士被劍光拉拽回地面,墜地聲響不小,再加上兩伙人在街上對峙,鬧哄哄的,附近宅院屋舍里邊,就是已經睡覺休歇的人都得被吵醒。
大街中央,祭出飛劍之人,是個身材矮小的錦衣老者,一手負后,雙指掐訣,輕輕搖晃。
勝券在握,老神在在。
老人的頭頂,頭發稀疏,就像一塊沒搶著渠水的干涸田地,唯有雜草幾棵,相互間離著還遠。
只是比起秋收后的稻田,還是要略好幾分。
可如果按照小陌的那套說辭,就是這位貌不驚人的老前輩,瞧著顧盼自雄,不可一世。
由于老劍仙沒有收起飛劍,所以飛劍所化的那條金光,依舊裹纏對方腳踝,隨著老人并攏手指的晃動,那個被劍光拘禁起來的年輕修士,腳踝處劍氣橫生,年輕人面露痛苦神色,額頭滲出細密汗水,只是也不求饒,只是狠狠盯著那個老人。
小陌瞥了眼街上兩撥人的對峙,問道:“公子,大半夜的,如此尋釁擾民,京城衙門就不管管?”
至于這場仙師斗法,肯定是犯禁無疑了,就是不知道事后衙門那邊如何處置雙方。
陳平安輕聲道:“只要不鬧出命案,不是什么械斗,雙方干架都是赤手空拳的,官府那邊多半會睜只眼閉只眼,一國京師,往往是魚龍混雜之地,江湖門派,武館鏢局,銀莊票號,吃漕運飯的,車馬行,甚至是小偷蟊賊,都各有各家的祖師爺,山頭門派,分支堂號。我之前聽劉掌柜說了個趣聞,說京城這邊,有個手頭掌握著三十七條京師糞道的家伙,掙的錢,比在菖蒲河那邊開酒樓都要多。”
當然也有些初出茅廬的愣頭青,少年意氣,恃其剛悍,一貫視官府律例如無物,以多吃幾頓牢飯作為江湖資歷。
陳平安說道:“小陌,幫我聽聽看那位老劍仙的心聲言語。”
小陌點點頭。
那個年輕修士氣得臉色鐵青,“栽贓嫁禍,手段下作!”
老劍修朗聲笑道:“若有冤屈,你小子跑什么,刑部衙門還會冤枉了你?分明是做賊心虛。”
同時以心聲言語道:“就怕你小子不跑,若非如此,我還真沒辦法將你如何。”
老劍修搖頭道:“身為修道之人,在京城上空擅自御風,可是一等一的犯禁,何苦來哉?又不是不能坐下來慢慢聊,范幫主是最講道理的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