將這方印章放在書桌上,陳平安再將那支銘文寓意極美的白玉靈芝,輕輕放在書架上。
陳平安雙手籠袖退后一步,又伸出袖子,稍稍挪了挪白玉靈芝的擺放位置。
就像燕子銜泥,就像螞蟻搬家,就像年年有余。
爹娘走后,十四歲之前,勉強守住了家業,所幸在那之后,年年好過一年。
之后陳平安帶著寧姚,再喊上小陌和仙尉,一起下山,他要去騎龍巷的草頭鋪子和壓歲鋪子查賬。
小米粒沒有跟著,她得巡山去啦。
小姑娘一邊歡快飛奔,一邊唱著臭豆腐好吃呦,金瓜子賊重呦。
仙尉剛剛在那座山中積攢起來一點底氣,等到瞧見這兩座市井鋪子,就又倍感無奈了。
這就是自家山頭的財源了?那還不是跟自己差不多,就是每天掙點辛苦銀子錢?罷了,實在不行,就只能靠自己出馬,重操舊業了,來時路上,瞧見小鎮有幾條街巷挺貴氣的,回頭看看能不能去那邊找點財路。
裴錢的那個開山大弟子,原名周俊臣,昵稱阿瞞,綽號小啞巴。
站在柜臺后邊的小板凳上,今天這個孩子竟然破天荒與陳平安喊了聲祖師爺。
陳平安難免有些犯嘀咕,笑問道:“阿瞞,這是打算跟我借錢?”
阿瞞搖搖頭,一板一眼道:“就是想著祖師爺能夠明察秋毫,好好管一管某些監守自盜的家伙。”
一個白發童子從后院那邊跑過來,怒道:“阿瞞,我如今哪次吃糕點不給錢?!栽贓嫁禍得講證據!”
阿瞞笑呵呵道:“當我面吃的,是結賬了,那些被你偷吃的呢?我可都數著呢。”
白發童子眼珠子滴溜溜轉,“其實是隔壁崔花生偷吃的糕點,我攔不住,打不過她。”
陳平安揉了揉眉心。
白發童子盯著那個黃帽青鞋的年輕人,雙手叉腰,抬了抬下巴,“你,啥境界,說道說道。”
總感覺這家伙,比較危險。
這頭如今名叫箜篌的化外天魔,其實在歲除宮的本名,“天然”。
不知是腦子抽筋了還是怎的,竟然也有了收徒弟的心思,叫囂著要當師父,當了師父,隔幾天,就可以學隱官老祖當師祖。
經常獨自在后院那邊,蹦跳著望向落魄山那邊,振臂高呼,嚷著入山入山,去搶徒弟,一個不嫌少,兩個不嫌多,一個端茶一個送水……
此外不是變著法子從崔花生那邊騙點錢,就是在鋪子門口那邊,叼著根牙簽,自顧自呲牙咧嘴的。
年紀這么小,就滿頭白發了。
附近一些上了歲數的街巷鄰居,私底下都曾好心勸石掌柜,趕緊帶這可憐娃兒去看看郎中,有些錢,節儉不得。
小陌其實一樣頗為意外,鋪子里邊,竟然會有一頭約莫是飛升境的化外天魔?
至于那個穿著一副男子仙人遺蛻的女鬼,算不得什么奇人異事。
小陌笑答道:“境界什么,都是虛妄。”
有個腳步匆匆從草頭鋪子趕來的少女,與陳平安畢恭畢敬施了個萬福,怯生生道:“奴婢崔花生,見過山主老爺。”
陳平安笑著點頭,實則別扭至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