還有幾本從大驪京城書鋪買來的圣賢書籍和文人筆記。
一起交給喜歡讀書的賀鄉亭,陳平安說道:“這本《劍術正經》,你們最好都要仔細翻閱,至于其余書籍,各憑喜好,看不看,看多看少,是無所謂的。”
賀鄉亭接過書籍,與劍氣長城的隱官大人,落魄山的陳先生,鄭重其事地作揖道謝。
虞青章欲言又止,撓撓頭。
陳平安玩笑道:“現在反悔,還來得及啊。”
兩個孩子咧嘴笑了笑,這大概是他們第一次在年輕隱官這邊露出笑臉,而且真誠。
“拜了個好師父,就更要好好修行。哪怕在劍氣長城,也不是每一位年少劍修,都能得到玉璞境前輩當那師父,被悉心傳道。”
陳平安伸手輕輕按住兩個孩子的腦袋,“修行是為了更好的人生,但是人生不只有修行。這個道理,可以暫時不用懂。”
兩個孩子,重重點頭。
陳平安收回手,以心聲說道:“于供奉,多說幾句,以后得管得嚴些,不能只盯著他們的修行、破境,不是說一定要多訓斥,而是方方面面,都留心幾分。修行一事,再大,也大不過做人一事。都說富家寵愛子女,第一件事肯定就是財貨足用,長輩親愛,是人之常情,可若是溺愛,便容易養出驕恣習氣,年少驕恣,豈能成賢?”
“尤其虞青章和賀鄉亭都是貧寒出身,突然換了個成長環境,生活驟然優渥,所以更要注意此事。我們這些當師父的人,當傳道人,言傳身教,比起給一兩部珍貴秘籍,要更重要。相較而言,天底下最不需要自己去找錢的,是誰,正是劍修。”
“一些尋常瑣碎事務,當長輩的,絕不可代勞。一些必不可少的家教禮數,定要反復教誨。既然已經身為劍修,要珍惜這份福緣,也要讓孩子們養成一個不可漠視他人性命的習慣。虞青章和賀鄉亭雖是好友,但是性格迥異,要讓虞青章,跟隨你行萬里路之外,多讀些書,開闊眼目,拓寬心境,要讓賀鄉亭讀書之余,多看些身邊瑣碎事,不能死讀書,被道理拘束成古板性情,要學以致用。”
“是我絮叨了。”
陳平安自嘲一笑,略有歉意,不再多說什么。
畢竟于樾如今才是倆孩子名義上的師父了。
其實不太適宜。幸好于樾不是心眼小的老前輩,不然就憑這番話,估計就要被記仇幾分。
于樾由衷感嘆道:“隱官大人,這哪里是絮叨,是劍術,是道法啊。”
想那鴛鴦渚初次相逢,這位年輕隱官,何等胸有成竹,意氣飛揚。
但是今天離別之際,年輕隱官的這番交心言語,才讓于樾意識到眼前的年輕劍仙,其實還是文圣一脈的關門弟子,是一位飽讀圣賢書的小夫子。
“我只有一事,不與于供奉說什么客氣話。”
陳平安繼續說道:“你絕不能讓兩個孩子在外邊,明明他們占理,卻被誰欺負。沒有什么人情世故,顧全大局。劍修終究就是劍修,劍修必須是劍修。”
“我決不允許從劍氣長城離鄉的孩子,心性,行事,一個個變得……無比浩然天下,半點不像劍氣長城的劍修了。如果哪天我發現變成這樣,于供奉,那就對不住了。”
“換我來教。”
老劍修沉聲道:“流霞洲劍修,于樾絕不讓陳先生如此失望。”
不同于陳平安的心思細密。
寧姚還是她那種一貫的風格,趁著陳平安與于樾以心聲言語,她對兩個家鄉孩子,各有一番言語教誨,她還是懶得心聲言語。
“虞青章,你的練劍資質,只算尚可,到底是怎么塊材料,自己得有點數,修行一事就得勤勉,別到了浩然天下就忘本,別來那套什么比上不足比下有余。記得多讀點書,碰到事情多動腦子,多學學你們隱官。”
“賀鄉亭,別被虞青章拉開距離太大,在甲子光陰之內,至多允許相差一個半的境界,這一口心氣不能墜。退一步說,練劍可以境界緩慢,做人不能狹邪。心正則神清,劍心澄澈則劍術通明。”
寧姚神色淡漠道:“你們兩個,給我一字一句記清楚了。”
虞青章和賀鄉亭不約而同地顫聲道:“記住了!”
一些個五彩天下的密事和內幕,那只大白鵝已經說過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