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陌難免有些疑惑,以朱老先生與自家公子的情分,為何如此?
只是書上說了,處得意之境,莫與失意人說得意事。
小陌畢竟才剛剛上山,不曉得一些內幕,暫時不知那藏書的玄妙。陳平安如果幫忙取名就有鬼了。
所以小陌當下只是轉移話題,問道:“我要是留在這邊,會不會耽誤朱先生的正事。”
朱斂笑道:“干活而言,談不上正事不正事的,小陌你留下最好,我還能有個說話的伴兒,與良人處,如飲醇酒。”
小陌從袖中摸出一本婉約詞,就坐在一旁翻書看。
朱斂忙碌間隙,瞥了眼詞集上邊的內容,笑著搖頭道:“百花開時最思君,百花謝時最恨君?”
此言差矣,落入俗套了。
“當是百花開時最怨君,百花謝時最憶君,無論思與怨,都在百花時。”
才可謂用情極深、起怨極長,不敢恨,只能怨,道盡女子哀思苦楚。
小陌怔怔無言,隨后心悅誠服,轉身抱拳道:“朱先生妙語連珠,如婀娜仕女從畫卷中蹁躚而來,無花自芬芳。”
朱斂哈哈大笑道:“小陌兄半點不差啊。”
小陌心定幾分。
他與落魄山,似乎天然契合道心,根本無需自己刻意入鄉隨俗。
“小陌來落魄山,落魄山有小陌,都是幸運事。”
朱斂嫻熟編織著竹籮筐,隨口說道:“強者的善意,是一場溫柔的春風。”
小陌合上書籍,剛要說話,跑進來一個剛剛去了趟山門口的年輕道士,漲紅臉嚷嚷道:“小陌小陌,不得了不得了,原來這里就是落魄山!”
那條渡船漸漸遠去,如一鳥沒長空。
陳平安從劍氣長城帶回來的九個孩子,都各有歸屬了,不再只是待在拜劍臺那邊埋頭練劍了,都有了真正的未來。
小廚子程朝露,成為了隋右邊的嫡傳。小財迷納蘭玉牒,與掌律長命拜師。
虞青章和賀鄉亭,已經跟隨老劍修于樾跨洲遠渡,先去往皚皚洲密云謝氏,之后會帶著兩個孩子一起游歷流霞洲,打秋風。
用于樾的話說,就是密云謝氏得笑開花,沾自己的光,等于不用半點香火情,就分到了兩位劍氣長城的劍仙胚子,神仙錢和天材地寶能少了?
何辜最終還是認了米裕當師父。
其實就是寧姚一句話的事情。
你有什么臉瞧不起米裕?他米裕在金丹、元嬰的地仙兩境,殺妖戰功匯總起來,高居第一,甚至超過了半數的玉璞境劍修。
當時米裕就跟著陳平安站在不遠處,雖然寧姚說了句實話,可米裕還是臊得慌。
如果說何辜這孩子一開始是不情不愿,可捏著鼻子也能認米裕當師父,那么于斜回就是死活不愿跟隨崔嵬這個“叛徒”學劍了。
甚至當時崔嵬想要將孩子一起乘坐風鳶渡船,帶去桐葉洲,于斜回不愿離開拜劍臺,氣急了,當時與崔嵬說過幾句極重的言語,你崔嵬還算是納蘭夜行的弟子,師父都死了,那么多人都死了,那么多可以離開的金丹劍修都死了!就只有你在異鄉躲起來,一劍不出,活得最好,你就不虧心嗎?換成我,不死在家鄉,也會死在老龍城這樣的戰場,讓我認你當師父?打死我都別想!讓我當你師父都嫌磕磣。
崔嵬這位元嬰境劍修當時并沒說什么,只是一言不發,默然離開拜劍臺。
寧姚的道理很簡單,她沒有說崔嵬的選擇是對是錯,也沒說于斜回的執拗是好是壞,只是讓于斜回自己去證明。
你先學了崔嵬的劍術,以后不用管什么山上的師徒名分,雙方問劍一場,分出勝負,憑自己本事讓崔嵬在那件事上,與你認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