竟是那座托月山地界的千里山河。
在那托月山地界,與元兇對峙期間,其實陳平安有過一場悄無聲息的神游。
一來試圖多了解幾分那座飛升臺遺址,還有就是擔心周密或者斐然,隱藏有后手,最后則是順便挑選落劍地點和對象。
只是那位托月山大祖首徒,很快就主動要求捉對廝殺、問劍一場。
此刻,在籠中雀之內,陳平安飄然凌空,獨立于天地虛室中。
先是托月山,然后是附近的一山一水,一花一木,依次而生,陳平安是以心相顯化大道,再造天地。
只是當陳平安凝聚一粒心神,好像行人駐足某地,在看那天地間的一朵花時,
等他想要讓這朵花自行生發時,剎那之間,一座心相天地分崩離析,如瓷器碎盡。
以至于一座籠中雀小天地,都出現了多處漏洞。
小陌輕聲提醒道:“公子,是不是可以縮小地界范圍,同時減少事物數量?”
陳平安點點頭。
重新觀想天地,不再是托月山,而是竹樓后邊的那口池塘,最終在一池清水中,有粒紫金蓮種子,開始緩慢生長,枝葉出水,亭亭玉立,荷葉鋪水,含苞待放,最終即將開出第一朵荷花之時……陳平安在剎那之間,就收起了心神,主動打散這份異象。
收起一把籠中雀,陳平安走到窗口,推開窗戶,大雪紛紛落。
陳平安從袖中取出兩枚竹簡,上邊刻著道祖三千言中的兩句話,及吾無身,吾有何患。這句很好理解,但是另外那枚竹簡上邊,關于身天下、寄天下、托天下,其實不光是陳平安始終無法理解深意,甚至就連浩然天下的道門之內,不同的法統道脈,對此都會有各種注解上的分歧,估計誰都不敢說自己的見解一定是對的,只能算是一知半解。
只是陳平安在與陸沉暫借十四境的時候,尤其是上次遇見那位騎牛而來的“道童”,都有意回避此事。
默默收起兩枚珍藏多年的竹簡,轉頭說道:“小陌,可以進來了。”
小陌進了屋子后,什么都沒問,就只是繼續翻看那本志怪小說。
難怪人人都愿意當書生,因為經常可以迷失道路,然后多半就會見一大宅,之后不是遇到女仙神女,就是遇到山中艷鬼,一場杯觥交錯,再詩詞酬唱幾首……
京城皇宮內,有個淡妝女子,姿容極美,她摔了手中折子,揉了揉眉心,閉目養神片刻,重新拿起那份戶部遞上來的折子。
看完了所有折子,夜已深,皇帝陛下抬起頭,望向遠處,怔怔出神。
埋河水府碧游宮。
河邊,水神娘娘柳柔,坐在一張椅子上,她單手持魚竿,一邊打著哈欠,坐了半天,也沒有一條魚上鉤,魚簍里邊空蕩蕩。
不曾想竟然有條呆頭魚來到岸邊,緩緩游曳,氣得水神娘娘丟了魚竿,彎腰撿起岸邊一塊石頭,高高舉起手臂,伸手指著那條魚,怒目相視,“你這就欺人太甚了啊!”
一跺腳,水神娘娘丟了石頭,大手一揮,“算了,兩國交兵不斬來使。”
柳柔繼續撿回魚竿,坐在椅子上,蹲在椅子上,站在椅子上,可是不管如何,就是沒有魚兒上鉤。
她只得丟了竹竿,遠遠拋入河水中,再將那只空魚簍一腳踢飛,行了,回了府上,就跟人說魚兒太大,繃斷了魚竿,魚獲太多,拖走了魚簍。
水神娘娘大搖大擺走回碧游宮那邊,離著不遠,她猛然抬頭,數道身形落在了家門口,哈,陳先生來做客了啊。
惜哉惜哉,如今自家待客,再無水花酒和鱔魚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