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來由想起了自己在北俱蘆洲的那場探幽訪勝,顯然就要辛苦多了。
所以說落魄山的下宗,崔東山一手打造起來的仙都山,其實并不缺錢,缺人也只是暫時的。
難怪崔東山這個下宗宗主,可以當得如此硬氣,當然挖起上宗的墻腳更是不遺余力。
陳平安沒有將松脂收入袖中,而是隨便放在那棵腐朽枯敗的松樹枝干上。
小陌發現一旁的崔宗主,好像翹首以盼,眼中充滿了期待,等到見著了自家公子放回松脂,便有些失落神色。
陳平安拍了拍手,繼續登山,隨口問道:“那個蟬蛻洞天,消失已久,卻始終沒有被除名,如今還是三十六小洞天之一,這里邊,有說頭?”
崔東山點頭道:“那座蟬蛻洞天,是古蜀地界最重要的遺址,沒有之一,因為傳聞曾經有數位上古劍仙,在此蟬脫飛升,白日仙去,仙心脫化,遺留皮囊若蟬蛻。后世類似大瀆、江河龍宮之流的遺址,根本沒法比。因為每一具劍仙遺蛻,道韻殘余,興許就會承載著一種甚至是數種遠古劍道。”
陳平安好奇問道:“蟬蛻洞天,當年是怎么從寶瓶洲消失的?”
崔東山笑道:“本是鄭居中那個師父的證道之地,這家伙劍術高,脾氣犟,當年屬于跨洲游歷寶瓶洲的外鄉人,可這份最大的機緣,還是被他得著了,正是在這座小洞天里邊,給他躋身了飛升境,后來不知怎么的,這家伙惹了眾怒,被十數位本土和別洲劍仙圍毆一場,雙方大打出手,打了個山崩地裂,死傷慘重,八個上五境劍修,六個元嬰劍修,總計十四人,一個都沒跑,全被那家伙做掉了。因為是劍修之爭,雙方遞劍前就訂立了生死狀,戰場又在蟬蛻洞天之內,故而不曾傷及山下無辜,中土文廟也就沒怎么管。”
小陌稱贊不已,難怪能夠成為后來的斬龍之人。
哪怕不談劍術高低,只說脾氣,就很對胃口。
陳平安說道:“寶瓶洲的劍道氣運,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衰弱的?”
崔東山點頭道:“戰死劍仙當中,大半是寶瓶洲本土劍修,就像個豪門世族,仿佛一夜之間被抄了家,形勢自然就急轉直下了,就此家道中落,足足三千年,還是一蹶不振,加上后來田婉和白裳暗中聯手,從中作梗,所以直到先生你們崛起,才算恢復了幾分元氣。”
“那場問劍的后遺癥極大,對于寶瓶洲來說,不單單是那些劍仙悉數隕落在蟬蛻洞天之內,連累許多劍道仙家,就此斷掉師承香火,所有劍修身負的劍道氣運,都被封禁在了蟬蛻洞天之內,還有個更麻煩的事情,就像整個寶瓶洲的一洲劍道,等于完完全全被一個外鄉劍修鎮壓了。”
崔東山最后嬉皮笑臉道:“畢竟是鄭居中的傳道人,還是很有點斤兩的。”
陳平安問道:“為何赤松山中,至今都沒有出現一頭開竅再煉形的山中精魅?”
崔東山嘆了口氣,“此地舊主人,定然是位神通廣大的上古仙人,大概是個名副其實的幽居山人,清心寡欲,天生不喜熱鬧,故而用上了一種真正意義上的‘封山’之法,哪怕再過個幾千年,山中草木花卉依舊不會開竅的。哪怕他離開此地,當初還是沒有解開這道山水禁制。”
陳平安忍不住感嘆道:“奇人異事。”
按照當時田婉的說法,蟬蛻洞天不在她身上。
她沒有說謊,準確說來,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。
是用上了比大驪太后南簪更高明的封山禁制,而且定然是田婉那個師兄鄒子的手筆,當初崔東山“搜山”巡檢一番,只是尋找田婉神魂中的山門,就差點讓崔東山著了道,陰溝里翻大船。
如今田婉身上只有一把“開山”的鑰匙,她推測是被師兄帶去了驪珠洞天。可不管崔東山事后如何算卦推衍,都沒能找到線索。
臨近山頂,崔東山小聲建議道:“先生,你在去往青冥天下之前,都可以在此潛心修道。”
先生可以在此道山中,安心研習劍術,修行大道,將畢生所學和駁雜術法熔鑄一爐,最終道成飛升。
同時這就意味著先生可以在下宗駐足久居了。
至于上宗落魄山那邊,反正先生是當慣了甩手掌柜的,又有老廚子操持事務,你們還有個財大氣粗的周首席,身為飛升境劍修的小陌先生當記名供奉,一位飛升境的化外天魔當雜役弟子了……還好意思跟我搶先生?
陳平安婉拒此事,反而建議道:“我就算了,不如讓柴蕪和白玄、孫春王三個孩子,來這邊修行。”
如今的柴蕪,得到小陌贈送的那把“薪火”,她已經成功將其中煉為本命物,勉強能算是一位劍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