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轉頭笑道:“小陌,好好招待貴客。”
小陌點頭道:“公子請放心。”
只有兩種客人,才是貴客。
一種是自家公子親自迎接,一種是能夠嗑上瓜子的。
鐘魁看了眼胖子,好自為之。
方才來時路上,姑蘇言之鑿鑿,要對這座云遮霧繞的仙都山,試一試水深水淺,對方修士,只要是單挑,就不用管了,我作為山上前輩,得教他們一個一山還有一山高的道理,免得年輕人建立了下宗,就翹尾巴,眼高于頂,小覷天下英雄,會吃大苦頭的。
可要對方不講江湖道義,圍毆,喜歡一擁而上,那你鐘魁得勸架,免得我打得興起,出手沒個輕重,害得陳平安身邊的小嘍啰們掛彩,回頭帶傷參加慶典,就不好看了。
陳平安單獨拉上鐘魁一同散步。
萬事開頭難,一座嶄新宗門的籌建,在初期往往涉及諸多陣法隱秘,不好聘請山上匠師、機關師,就只能是“元老”們親力親為了,此刻在渡口和山上兩地忙碌的符箓力士、機關傀儡,數量多達兩百,品秩都不高,要遠遠低于渡船上邊的那些雨工、挑山工和摸魚兒,不過擔任苦力,綽綽有余。負責駕馭傀儡、驅使力士的“督造官”,正是三位來自玉芝崗淑儀樓的流亡修士,年紀都不大,百多歲,境界也才是兩觀海一洞府,三人暫時還是仙都山的不記名客卿。
鐘魁才剛伸手,陳平安就已經遞過來一壺酒。
鐘魁揭了紅紙泥封,低頭嗅了嗅,道了一聲好酒,笑問道:“是在托月山那邊跌的境?”
陳平安點點頭,“算是有借有還吧,所幸武道境界跌得不多,只是從歸真一層跌回氣盛,不然都不敢出門。”
鐘魁轉過頭,朝小陌那邊抬了抬下巴,“身邊有這么一位護道人跟著,怕什么,換成是我,出門在外,都得橫著走,跟走鏢一樣,亮出旗號一路喊山。”
陳平安疑惑道:“你看得出小陌的境界修為?”
“小陌先生壓境巧妙。”
鐘魁笑著搖頭,以心聲說道:“我只是看得出一些歷史久遠的因果糾纏,大致拼湊出個真相,比如道齡漫長,來自蠻荒天下,還是位劍修,因為死在小陌先生的劍下亡魂,其中不少地仙,至今不得解脫,自然是位極有故事的飛升境前輩了。”
凡夫俗子與山上修士,看待世界的眼光,會截然不同。那么望氣士與一般修士,又有云泥變化。
兩人坐在一根粗如井口的仙家木材上,陳平安從袖中摸出一只木盒,遞給鐘魁,“早就想送給你了,入手多年,咱倆就一直沒機會見面。”
是早年在地龍山渡口青蚨坊那邊,買下的一件壓堂貨,一整套的四枚天師斬鬼錢。
鐘魁接過手,直接打開木盒,“呦,好東西,花了不少錢吧?”
陳平安也沒矯情,報出價格,“不算少,五顆谷雨錢。”
鐘魁感嘆道:“能買多少壺的五年釀青梅酒,幾只烤全羊,就連我這個當慣了賬房先生的,都算不過來了。”
陳平安沒來由說道:“當賬房先生,還是跟你學的。”
鐘魁笑呵呵道:“滋味不好受吧。”
書簡湖,鐘魁是去過的,只是當時陳平安疲憊至極,就躺在地上呼呼大睡,鐘魁當時就沒打攪。
陳平安一笑置之。
鐘魁抿了口酒,只說昔年桐葉洲三座儒家書院,其實鐘魁就有不少朋友。
師長,同窗,好友,故人好似庭中樹,一日秋風一日疏。
陳平安說道:“聽說九娘去了龍虎山天師府,這次返鄉,見過沒?”
鐘魁白眼道:“哪壺不開提哪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