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中,一人潛入隨駕城的火神祠廟。
此人進了修繕一新的火神廟主殿后,不敢吵醒那個已經鼾聲如雷的廟祝,撕去身上那張雪泥符,防止被城隍廟冥官胥吏察覺到蹤跡,不過男人手心依舊偷偷攥緊那顆陳前輩當年贈送的核桃,面朝那尊泥塑彩繪的神像,抱拳說道:“鬼斧宮杜俞,拜見廟尊,多有叨擾,歇腳片刻就會離開。”
杜俞這些年游歷江湖,除了從當年的洞府境巔峰,躋身了觀海境,還學成了兩道符箓,當年那位好人前輩給了他兩頁紙,上邊分別記載了陽氣挑燈符與山水破障符的畫符訣竅。
杜俞自然是有修行符箓資質的,不然當年也無法將屬于“山上家學”的馱碑符和雪泥符,教給那位自稱陳好人的劍仙前輩。
看得出來,這兩道仙箓,與尋常那些拿來防止鬼打墻的山水符,極不一樣。
一位大髯漢子從祠廟塑像中現出真身,飄落在地,笑問道:“又攤上事了?”
杜俞慘然一笑,還真被說中了。
來這隨駕城祠廟之前,杜俞還曾偷偷走了一趟蒼筠湖,找到了那個湖君殷侯。
對方倒是沒有落井下石,聽過了杜俞的遭遇后,殷侯只說小小蒼筠湖,是決然護不住他杜俞的,趕緊另謀出路。
那位湖君還算講義氣,臨了問他需不需要跑路所需的盤纏。
“廟小,待客不周。”
漢子一招手,從墻角那邊駕馭過來兩條并排長凳,給杜俞丟過去一壺酒,“說說看,犯了什么事,我這點微末道行,幫忙是肯定幫不上了,但是請你喝酒,聽你吐吐苦水,還是沒問題的。”
杜俞這一路奔波流竄,精疲力盡又提心吊膽,這會兒一屁股坐在長凳上,抬手接住酒壺,仰頭狠狠灌了一口,“其實不該來這里的,一個不留神,就會連累廟尊老爺惹上山水官司,回頭要是有仙師找上門來盤問,廟尊就只管照實說杜俞確實來過此地,莫要幫我遮掩。至于犯了什么事就不說了,能夠在火神廟這邊喘口氣,已經是萬幸。”
大髯漢子笑了笑,不置可否,問道:“要不然我讓廟祝炒幾盤下酒菜?小廟后邊就有灶房,要是嫌棄我家廟祝廚藝不行,可以讓他去隨駕城里邊買些宵夜吃食回來,我曉得幾個蒼蠅館子,手藝不錯,價廉物美……”
杜俞連忙擺手,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光喝酒就成。”
看著眼前那個風塵仆仆疲態盡顯的修士,大髯漢子撫須而笑,“都是觀海境的神仙老爺了,還鬧得這么狼狽?”
杜俞苦笑道:“喝過酒,打算去別處碰碰運氣,再不行,就只能跑去寶瓶洲避風頭了。”
大髯漢子點頭道:“看來麻煩不小。”
杜俞打算死馬當活馬醫了,在這邊緩過一口氣,今夜離開隨駕城后,便走一趟浮萍劍湖!
萬一那個名叫周肥、出手闊綽的家伙,真是那個能夠讓酈劍仙都念念不忘的姜尚真呢?
當年替陳前輩看家護院,負責照看那個襁褓里的孩子,有人翻墻而入,說話很不著調,自我介紹了一句,卻是彎來繞去說什么“生姜的生,崇尚的崇,真假的假。”當時杜俞就回罵了一句“我是你姜尚真大爺”。
只不過唯一與那姜尚真相似的地方,就是……有錢!當年給杜俞的見面禮,一出手就是一枚金色兵家甲丸。
竟是那在山上價值連城且有價無市的金烏甲。
萬一真是那個姜尚真?
一洲山上都說浮萍劍湖的女子劍仙酈采,與姜尚真不是道侶勝似道侶。現在的問題在于,即便自己可以活著走到浮萍劍湖,如何見著酈劍仙的面,又是個天大麻煩。
大髯漢子笑道:“先來找我,就算找對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