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琢吃完了一大兜蓮子,突然從溪澗里邊抬起雙腳,問道:“老孫,你是不是其實已經?”
“世人只道太上忘情,道法無情人有情。天生當是有情人吶。”
孫道長并未直接給出答案,微笑道:“老一輩的恩怨,你們這些晚輩不用多想,反正想也沒用,只管好好修行,各自登頂。”
老道人站起身,“年紀大了,就會想些身后事。”
其實南婆娑洲的某位醇儒,也說過類似的話,當時的聽眾只有一個,是個名叫劉羨陽的外鄉讀書人。
不過老觀主很快大笑道:“不過貧道是說道祖,我還年輕呢。每天所思所想,只是努力加餐飯。”
老道長離去之前,與年輕胖子說道:“好好想個問題,為何天底下只有劍修,哪天想明白了,你就能破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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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艘風鳶渡船,已經跨海來到桐葉洲陸地,在那清境山青虎宮的仙家渡口稍作停息,就繼續南下去往仙都山。
孫春王今天練劍間隙,猶豫了一下,還是走出屋子,打算去找柴蕪那邊坐一會兒,她不喜歡熱鬧,但是好在柴蕪也不愛說話,除了喝酒會發出點聲音,其實不會沒話找話,正好。結果孫春王剛拐入一條廊道,就發現柴蕪屋外那邊,有個站著不動的門神,孫春王便懂了,柴蕪還在修行,暫時不宜打攪。
小米粒躡手躡腳走向孫春王,來到后者身邊,右護法抬起手那么掐指一算,小聲提醒道:“草木還要修行半個時辰。能等不?”
孫春王搖頭道:“要錯過了,兩刻鐘后,我就要繼續回屋子煉劍。”
小米粒滿臉佩服,由衷贊嘆道:“你們倆真是修行勤勉得可怕嘞。”
孫春王說道:“等會兒不用偷偷幫我護關了。”
小米粒撓撓臉,哦了一聲。被發現啦?
孫春王難得有幾分愧疚,解釋道:“不是嫌煩……”
停頓片刻,這個被白玄取了個死魚眼綽號的小姑娘,還是打算實話實說,“其實是嫌煩的,有你在外邊把門,反而耽誤我的修行,心不靜。”
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了不是,小米粒惱得直跺腳,立即道歉,“對不住啊,以后保證不會了。”
孫春王破天荒擠出一個笑臉,認真想了想,再次解釋道:“怪我不會說話,準確說來,其實不是嫌煩,就是明明知道你守在外邊,也知道你是好心好意的,我就總想著跟你打聲招呼,聽你聊幾句,不然就干脆讓你別看門了,但是又不愿意中途退出心神,一來二去的,就耽誤煉劍了,剛才的話,你聽過就算,別往心里去。”
“么的么的。”
小米粒咧嘴一笑,使勁搖頭,然后拍了拍肚子,“好人山主說啦,別人愿意說幾句心里話,就得好好記住,不能聽過就忘,因為天底下好聽的心里話,其實不在嘴邊,在眼睛里邊呢。所以聽在耳朵里的心里話,往往就不那么好聽了,一來二去,要是總記不住對方說什么,脾氣再好的人也要當啞巴了,同時還要讓自己不往心里去,不然以后就沒人愿意跟我們說心里話嘍。”
“好人山主還打了個比方,說那些聽上去不是那么好聽的真心話呢,就跟啞巴湖酒一樣,一開始喝,可能會難以下咽,可是喝著喝著,就發現這才是天底下最好喝的好酒呢。”
“還有那些自顧自的生悶氣,就跟會變味的酒一樣,自己又喝不掉,一打開酒壇子,誰都不愿意喝。好人山主說那股子酒氣,就是一個人不太好的情緒,積攢多了,看上去誰都聞不著,其實誰都知道,但是只能假裝聞不著,不知道。日子久了,看上去好像誰都在照顧對方,其實誰都委屈哩,很累人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