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實劉有自己的顧慮。
惹誰都別惹柳勖這種一根筋的人。
好說話時,萬事好商量,不好說話時,別說袁宣的太爺爺,恐怕連騾馬河柳氏家主都攔不住柳勖。那就別弄巧成拙,靜觀其變就是了。
不過由此可見,從頭到尾,只稱呼那人“二掌柜”、而從不喊“隱官”的柳勖,對陳平安,不可謂不敬重。
什么只比點頭之交略好?
誰信?
唯獨袁宣,依舊跟個沒事人一樣,笑問道:“柳伯伯,聽說那位陳隱官既是劍修,還是一位武學大宗師?”
按照當年那份榜單顯示,作為數座天下年輕十人之一,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,是元嬰境劍修和山巔境武夫。
柳勖挪開手,夾了一筷子酸辣大白菜,點頭道:“剛到劍氣長城那會兒,二掌柜其實還不是劍修,不過拳法確實很高,我聽黃綬說過,二掌柜少年時第一次游歷劍氣長城,好像輸給過曹慈三場,后來再回劍氣長城,曹慈已經離開了城頭的茅屋,不過二掌柜贏了中土玄密王朝的郁狷夫,那兩場問拳,我都親眼目睹了全部過程。”
袁宣又問道:“陳隱官是不是喜歡背劍穿法袍?”
柳勖不再喝酒,只是夾菜,喜歡細嚼慢咽,緩緩道:“平常時候,不穿法袍,不過到了戰場,喜歡多穿幾件。不少劍氣長城的本土劍修,尤其是年輕一輩,就都有樣學樣了,再不覺得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,保命要緊,說不定還能多賺一筆戰功。至于二掌柜身上最多穿了幾件法袍,一直是個謎。那會兒二掌柜已經去了避暑行宮擔任隱官,沒法問他。”
“‘南綬臣北隱官’這個說法,如今流傳不廣,以后你們就會明白這個說法的意義了。”
“在戰場上,寧肯遇到寧姚,也別碰到隱官,不是開玩笑的。”
“除了托月山大祖的關門弟子離真,還有甲申帳那撥劍仙胚子,一個比一個出身隱蔽、來頭大,一場處心積慮的圍殺,結果在二掌柜手上,一樣吃了大苦頭。而且如今那個身為蠻荒共主的劍修斐然,也曾暗算過二掌柜。”
似乎不太像?
印象中,是一個極有禮數的人。
那就是同名同姓了?而且一樣來過咱們北俱蘆洲,天底下真有這么巧的事情?
柳勖微微皺眉道:“袁宣,說話就不能爽快點?”
袁宣哈哈大笑,這才不繼續兜圈子,與柳勖說起了自己當年那場鬼蜮谷游歷的細節,在那銅綠湖,是如何見著了那個頭戴斗笠、穿法袍的背劍游俠,自己還曾邀請對方一起垂釣,看得出來,對方與自己這位“袁一尺”,是貨真價實的同道中人,袁宣那趟游歷,除了奔著蠃魚而去,也想要垂釣一種在山上被譽為“小湖蛟”的銀色鯉魚,一年生長一斤,百年之后,便會生出兩根“龍須”,每三百年須長一寸。長至一尺,鯉魚便可以走江化蛟了……而那位既是純粹武夫又像是一位劍修的年輕游俠,行事老道,待人接物滴水不漏,雙方離別之際,還曾夸贊自己是一位……老江湖!
柳勖聽到這里,笑了笑,“二掌柜就是跟你客氣客氣,別當真。”
袁宣吃癟不已,悶了一大口酒。
樊鈺和老劍修相視一笑,還真被柳勖說中了。
約莫是相信了少年的這番言語,柳勖放下筷子,抬起碗,面朝三人,沒有說什么,只是一飲而盡。
袁宣也有樣學樣,硬著頭皮一口氣喝完半碗青神山酒水。
兩位扈從如釋重負,亦是抬起酒碗同飲十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