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同頓時默然。
就像之前說的,殺心更重的,其實是陳平安,而不是這個用上個喜燭道號的遠古劍修。
但是這一刻,瞬間顛倒了。
只是小陌很快就不理睬青同,因為城池內街道上,陳平安首次將全部的符箓都祛除。
看到這一幕,這尊青同陰神卻驀然而笑,好像是實在忍不住了,一開始還有幾分克制,到后來笑聲便不可抑制,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,微微低下頭,伸出一根手指,擦拭眼角,斷斷續續笑了幾聲,板起臉,咳嗽幾聲,轉頭對小陌說道:“對不住對不住,實在是覺得好玩,情難自禁,恕罪恕罪。”
小陌對青同這種發乎本心的情緒流露,反而不覺生氣。
如果說先前在空白天地間的那場問拳,雙方都是在練手,在熱身,切磋而已。
那么現在那座城池之內,對峙雙方,就都開始拿出幾分真本事了。
魁梧老者在遞拳之時,期間無意間露出一截胳膊,上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符箓文字,竟是鐫刻在肌肉之下的白骨之上。
文字內容,既有一篇篇仙家道訣,也有一部佛家典籍,更有各種失傳已久的遠古符圖。
青同的整條胳膊,就像被煉化為一條白骨山脈,而那山崖石壁之上,榜書崖刻無數,如仙人符箓,用以堅韌山體,穩固峰巒,最終使得一條手臂,就是一條龍脈。此外皮膚血肉筋脈,反而像是一些可有可無的附庸。
一襲鮮紅法袍被砸入一堵高大城墻中,手肘撐開碎石,硬生生將自己從墻壁中拔出來。
但是方才連續砸中陳平安額頭與胸口的青同,卻沒有趁熱打鐵,因為以兩拳換一拳,穩占上風的青同,察覺到陳平安這一拳的不同尋常。
這一拳不算太重,只是那份拳罡卻頗為難纏,青同體內幾處關鍵氣府,動靜不小,而那條篆刻符箓的胳膊上邊,數百個金色文字和幾張符圖,幾乎在一瞬間變得黯淡無光,如陣陣灰燼簌簌飄落。
之后青同便愈發小心。
一抹鮮紅游走在街巷中,一道白虹就要干脆利落多了,都是一條直線,直奔那道好似游魚亂竄的鮮紅法袍,一路上建筑崩碎炸裂開來,一旦被青同得手,陳平安往往就會撞爛數百丈,就像在城內鑿出一扇扇大門,反觀青同,即便挨上一拳,多是身形搖晃幾分,很快就會對陳平安還以顏色。
唯一不對勁的地方,青同發現陳平安連同先前那個能夠打散金色符箓的拳招,始終在反復使用五種拳招,就像一種臨時抱佛腳的演練,從最早的略顯生疏,到漸漸的純熟,拳意增長,不能說是什么突飛猛進,但是以青同的眼力,可以說對方第一拳與最后一拳的變化,只說技巧上的進步,可以說是肉眼可見。
青同一腳將那家伙踹得倒飛出去百余丈,年輕武夫的后背直接將一處豪門府邸打穿,在墻外街道一棵大樹下,鮮紅法袍以手肘輕輕抵住樹干,止住身形。
沿著那條嶄新道路,青同緩緩走出墻壁上的那個窟窿,笑問道:“自創?”
如果不是這些拳招的神意不夠圓滿,真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拳。
陳平安笑道:“他創。”
是曹慈的五種拳法。
先前文廟問拳,曹慈坦言自創了三十余種拳招,當時用上了不到半數。
陳平安在今天就模仿了其中五種,曇花,流水,龍走瀆。靈鷲山。神霄。
曹慈是半點不介意他人學拳的。
絕大部分,是學不會。
一小撮勉強能夠追上曹慈背影的身后武夫,也好不到哪里去。
學我者生,似我者死。
這種話,可能換成別人來說,就是狂傲,難免帶有幾分居高臨下說教的嫌疑。
但是曹慈來說,可能就真的只是一個極其心平氣和的道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