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到這里,女官神采奕奕,“所以說啊,文圣明擺著是更向著咱們的,是北俱蘆洲的半個自家人。”
“再說了,文圣的那位嫡傳弟子,左右左先生,左大劍仙,劍術天下第一高,什么劍術裴旻,都得靠邊站,當年左大劍仙出海遠游,曾經來過我們這兒,猿啼山劍仙嵇岳幾個,紛紛御劍到沿海岸邊,都曾領教過左先生的劍術,當然是輸了嘛,不過雖敗猶榮,你們想啊,尋常劍修,成色不足,境界不夠,就算興沖沖去找左大劍仙問劍,人家樂意搭理,要我看啊,別說抬手了,抬一下眼皮子都不愿意吧?”
“即便不談這些有些年頭的老黃歷,只說前幾年的事情好了,劍氣長城那邊,那位好似橫空出世的年輕隱官,與太徽劍宗,還有浮萍劍湖,是怎么個關系,如今誰不知道?浮萍劍湖的陳李,高幼清,可不就是年輕隱官親手交給酈湖主的兩位劍仙胚子?那陳李,還有個小隱官的稱號呢,我可是聽劉嬤嬤說了,這陳李在那無事牌上邊自稱必然百歲劍仙,呵,吹牛?錯啦,是人家自謙哩,甲子之內躋身上五境,都是有可能的。”
那個來自山下豪閥的少女,小雞啄米道:“曉得曉得,來水府之前,聽我爺爺說過,那位年輕隱官,與太徽劍宗的劉宗主,那可是最要好的酒友了,酒桌上一樣喝不過劉宗主,所以說啊,我們北俱蘆洲,劍修的劍術嘛,那是肯定要輸給劍氣長城的,可要說酒桌分高下嘛,真真半點不慫他們本土劍修,太徽劍宗的黃老掌律,不也說自己當年離開劍氣長城,在那酒鋪上,把那位名叫董三更的送客老劍仙給喝吐了嘛。”
她好像想起一事,小聲說道:“好像有個小道消息,龍亭侯說自己與那位隱官大人,還是斬雞頭燒黃紙的拜把子兄弟呢,真的假的?”
若是真的,確實就厲害了,雖然是個大瀆侯爺,比自家靈源公要略遜一籌,可在這件事上,好像就給侯府給扳回一城了?
那個南薰水殿舊吏的女官,沒好氣道:“吹牛唄,誰當真誰傻。那龍亭侯是個什么德行,外人興許不知道,我們這些龍宮洞天的老鄰居……”
一位偶然路過廊道的教習嬤嬤,遠遠聽聞此語,立即快步向前,厲色訓斥道:“放肆!黃口小兒,大言不慚。”
這位劉嬤嬤如今管著水府十六司中的禮制司,她曾是北俱蘆洲一處大河龍宮遺址的屬官,最是講究禮數,老態龍鐘的婦人,緩緩走到這些丫頭片子跟前,怒道:“竟敢亂嚼舌頭,搬弄是非,一點規矩都沒有,傳出去給外人聽見了,就要誤以為我們公府毫無法度了,你們幾個,但凡開口說話過的,皆在薄錄司那邊錄檔記過一次,再有類似言語,一經發現,當場逐出府邸!”
老嫗視線如鷹鷲盯著那些小雞崽兒,不單是那個水殿舊吏,其余所有女子,都被嚇得噤若寒蟬,臉色慘白。
疾言厲色的老嫗,生氣是真,不過還真不是老嫗故意小題大做,跟一群丫頭片子過意不去,借此機會耀武揚威,到了她這個位置,毫無必要了。只是這種混賬話,可大可小,但真要傳到龍亭侯府那邊的耳朵里,一個不小心,就是禍事。讓雙方原本關系融洽的主人與那龍亭侯,難免心生間隙。
就算龍亭侯爺氣量大,聽見了都不當真,可是就怕有那一根筋的侯府官吏,有那主辱臣死的古風之氣,兩府山水接壤處頗多,很容易就會紛爭不斷,在那鄉野田間,只因為搶水一事,尚且經常發生械斗,更何談大瀆公侯兩府?
何況你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,真以為那個當水正時、連水龍宗都不放在眼里的李源,是個好相與的?
只說那大瀆最西邊的嬰兒山雷神宅,當年連山門口的匾額都給人扣掉了兩個字,最后為何還是捏著鼻子放人了?還不是李源發話了,敢不放人,他這位龍亭侯就要水淹雷神宅!一個才當上龍亭侯沒幾天的昔年水正,就敢這么全然不把官位和文廟規矩當回事,憑什么?他龍亭侯是個傻子不成?
可惜龍亭侯大人不在場,不然真要忍不住回一句,你錯了,我當真就是只憑那滿腔熱血和一身義氣。
這就叫為了朋友兩肋插刀,先插自己一刀,先問對方怕不怕,對方若是不怕,就再插對方一刀,如此循環,就看誰更狠,更扛得住。
有婦人著宮裝,帝妃狀,氣態雍容,美艷不可方物。
神清骨秀,宛如一株遠山芙蓉。
婦人正是昔年南薰水殿舊主,如今的大瀆靈源公沈霖,她身后跟隨兩位水府神女,分別是稽查司和清供的領袖女官,一個位高權重,一個負責……收禮。
沈霖柔聲笑道:“下不為例,這次簿錄司那邊,就不用記過了。”
老嫗立即與靈源公施了個萬福,靈源公都開金口了,是那些小妮子的莫大福氣。
女官胥吏們紛紛與沈霖行禮。
沈霖讓她們都起身,然后摸了摸那幾個聊得最起勁丫頭們的腦袋,神色溫婉,輕聲笑道:“以后在外邊,說話還是要謹慎些,劉禮制既是好心,也是照規矩辦事。不過回了自己住處,關起門來說些悄悄話,倒是問題不大,不用太過拘謹。嗯,尤其注意一點,千萬不要被你們‘劉古板’聽著了,那就萬事大吉。”
老嫗當然自己被水府官吏取了這么個不太中聽的綽號,只是不甚在意,這會兒聽見靈源公的調侃,老嬤嬤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沈霖微笑道:“時辰還早,你們繼續閑聊。言語之間,多夸人少損人,總是不錯的。”
然后轉頭對那位老嬤嬤說道:“劉禮制,順便與你聊點事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