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有人說是中五境第一層的洞府境,理由是我輩修行一事,往難了說,腳下道路何止百千條,旁門左道,歪門邪道,道多歧路,可究其根本,不過是開門、關門兩事,關了門,身與道心,皆幽居山中,一旦開門,萬丈紅塵,紅塵滾滾,更是修行,與那佛法之大乘小乘有異曲同工之妙。
也有人說當是觀海境最為重要,修行之人,開始登山,在此境界如樓觀滄海,境界不高,卻反而是氣魄最大的一層,只說那無名氏傳下的其中半句“九洲居中,如蛇盤鏡”,是一種何等廣闊的視野,之后諸多境界,就算是那上五境的玉璞、仙人兩境,所處位置高則高矣,其實依舊不能與之相提并論。
見那陳平安并不排斥此事,曹涌便帶著他與那青同道友一起離開洞府,來到岸邊,迎接那條即將靠岸的小船。
疾風驟雨,白晝如夜,他們一行三人都不用施展什么障眼法了。
船上五位,瞧見了岸上三人后,須臾間,便是香氣環旋,有女子身姿婀娜,天然辟水,無需任何雨具,飄來岸邊,看著那個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男子,竟是有幾分臉色靦腆,她伸出手指捋了捋鬢角,眼神熠熠光彩,柔聲道:“水府幽深,偏居一隅,小神暗昧,風鬟雨鬢,慘不忍睹。”
青同在心中嘖嘖不已。
陳平安微微低頭,抱拳笑道:“見過青草湖竹湘水君。”
碧螺湖水君王象晉,身材修長,只是覆有面具,上岸后,見到那位青衫客,如書生見書生,作揖行禮道:“讓陳先生見笑了。”
王象晉生前是一介文弱書生,并無功名在身,也非戰場英靈,屬于志怪小說里邊最典型的那種福緣深厚,因緣際會之下,嫁入舊碧螺湖內的龍宮水府為婿,龍君在壽終正寢之前,便遜位于王象晉,因為相貌生得文質彬彬,龍君擔心王象晉無法懾服水怪,贈予一張鬼面,戴上之后赤面獠牙,獰如夜叉,是件水法至寶,讓那女婿晝戴夜除,既可輔助修行,亦能震懾群雄。繼位水君之位,其神立像,便是覆鬼面的姿容,祠廟內其余陪祀從神亦然。
陳平安作揖還禮,微笑道:“久聞碧螺湖水君大名。”
那背木槍、腰佩白楊刃的中土女修,與神色木訥的包袱齋,都只是與年輕隱官點頭致意,陳平安也就跟著點頭致意。
有那酒糟鼻的陳姓老人,倒是爽朗笑道:“陳山主,咱倆算不算遠方親戚?”
陳平安笑道:“能算,就是比較勉強。”
老人玩笑道:“難怪阮鐵匠最不喜歡聊你的事情。”
陳平安笑容如常,也不搭話。
老人突然問道:“先前我們幾個,在船上聊十二個境界里邊,到底哪個最重要,陳山主是個什么看法?”
陳平安神色認真道:“都重要。”
老人愣了愣,豎起大拇指,“高見!”
之后曹涌便讓他們先去府上,自己則要為年輕隱官送出一段山水路程。
陳平安離開七里瀧之前,與這位淋漓伯詢問一事是否可行。
老蛟雙手扶住腰間玉帶,神色灑然道:“有道之士證道得道,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。”
在征得老蛟同意過后,陳平安便一揮袖子,風雨驟然停歇片刻,金光點點,化做一條金色長河涌入袖中。
歷史上曾有先后一千多位文人騷客,留下了兩千多首詩詞。
而那些被地方府志縣志記錄在冊的詩詞,文字多達數十萬,如獲敕令,便從一本本書籍中好像“剝離”出來。
曹涌見此異象,哪怕陳平安與那青同道友已經離開,依舊站在原地,久久沒能回過神,心中感慨萬分,不曾想年輕隱官在劍術、拳法之外,道法亦是如此不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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