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料老秀才又笑瞇瞇道:“還是那句話,行善有功,犯錯有過,好好壞壞,都是要還債的。只說這改錯補過一事,未必比躋身十四境輕松,勸你早早做好心理準備,免得將來怨我把你拐到溝里去。我這個人,被人罵,向來是唾面自干的好脾氣,唯獨受不了道路之上,世人的好意和善心,被強有力者,肆意踐踏在泥濘中。只要被我瞧見了,我就會發火,我一發火,你就要后果自負。莫說是禮圣,就是至圣先師為你求情都不管用。”
反正禮圣不在,老頭子又不知所蹤,我喝高了說幾句醉話咋個了嘛。
仰止聽到了這番直白無誤的威脅言語,她半點不惱,也不敢惱,不管怎么說,文圣都還是個恢復文廟道統的十四境大修士。
她主動起身,又給老秀才倒滿了一碗酒,老秀才與她道了一聲謝,然后笑道:“當瀘沽酒和翻看雜書之余,還是要多讀幾本正經書,不要扁擔倒了都不知道是個一字。”
仰止還能如何,只得點頭稱是。
青同先前確實給她留下了一大堆用來打發光陰的雜書。
朝湫河婆愣了愣,文圣老爺莫不是含沙射影,說我呢?
打小就覺得讀書煩啊,天生的,文圣老爺你怨我,我怪誰去嘛。
龔新舟察覺到甘州的臉色,擔心她誤會文圣老爺,立即附和道:“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心善為窈,美貌為窕,故而讀書一事,足可為佳人增色。當然要多讀圣賢書,這就叫性如白玉燒猶冷,文似朱弦叩愈深,所以文圣老爺就在《禮論》一篇中,有那‘清廟之歌,一唱而三嘆’一語,振聾發聵,發人深省吶,與禮圣老爺的那句‘清廟之琴瑟,朱弦而疏越’,算是遙相呼應了,如今文人雅士之間的所謂詩詞唱和,哪里能比,差得老遠了。”
仰止聽得直皺眉,老話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,但是聽這龔山神在那兒拽文掉書袋,酸不拉幾的,真是聽他一席話,白讀十年書了。
老秀才便換了一種說法,笑道:“欲想跳出三界外,不在五行中,讀書而已。欲想更上一層樓,眼中無有三界五行,唯有書讀完了,再無半點文字障。”
少女聽得云里霧里,老山神在想著如何跟上馬屁,唯有仰止卻頓時神色凜然。
老秀才打算在酒鋪這邊喝過三碗酒就返回文廟,所以手上最后一碗酒,便喝得慢了。
世間聚散苦匆匆,一回相見一回老。
歷史就像一只火盆,裝著一堆有余溫的灰燼。
所有的灰燼,都是已經被徹底遺忘的逝去之人,而那些火星,就是已逝之人卻依然留在天地間的痕跡。
比如劍氣長城的刻字,圣賢們的傳世著作,白也蘇子的詩詞,各座山上祖師堂的掛像,名山大川之間的崖刻、石碑,年年有后世子孫上墳的墓碑名字……百年千年之后,所有依舊被后人嘴上心中掛念之古人故事。
仰止冷不丁冒出一句,“文圣收了個好學生。”
“這等廢話……”
老秀才停頓片刻,將碗中酒水一飲而盡,“再聽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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萬遍,都不覺得煩啊。”
天事不可長,高朋滿堂散若水。
如今座上有客手霹靂,驅轉山川不費力。
舊情猶可追,山風激蕩來如奔。
何似青衫御劍白云中,俯瞰五岳丘垤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