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到這里,小米粒撓撓臉,輕輕扯了扯斜挎棉布包的繩子,好像有點心虛。
裴錢笑問道:“怎么了?”
小米粒小聲說道:“其實當時我這只棉布挎包里邊,還藏著一包小魚干嘞,不過那是給余米留著的,就沒有拿出來待客。”
裴錢笑道:“你在山上不是還有一大袋子溪魚干,拿出來待客也無妨。”
小米粒喃喃道:“可是我怕送一出去,就一下子見著余米了啊。道長到底是外人,余米不是啊。”
裴錢猶豫了一下,還是沒有跟小米粒說出真相,就讓小米粒只當是遇見個過路而已的陌生道士好了。
因為小師兄曾經收起過那位道號“純陽”的道士,說那是一個道法極高的得道真人,只要他想,就能夠‘朝游浩然暮青
(本章未完,請翻頁)
冥’,一天之內游遍兩座天下。
鎮妖樓。
“崔瀺是用環環相扣的一連串謀劃,期間摻雜有許多的陰謀,匯總成為一個正大光明的陽謀。陸沉想得多一些,至多就是不用死,至多。可只要陸沉稍稍想得少一些,少一絲一毫,就會徹底身死道消,沒有任何懸念。如此一來,余斗,白玉京五城十二樓,整個青冥天下十四州,就都要不太平了。”
至圣先師說道:“鄭居中的收官手段,現在還未真正顯露出來,以后你就會感觸更深的,說實話,如果不是禮圣曾經找過鄭居中,雙方開誠布公論道一場,可以確定這位魔道巨擘的最終追求,跟周密是大道背離的,否則我在散道之前,肯定要親自走一趟白帝城。”
陳平安說道:“崔師兄無私心。”
呂喦搖頭道:“只是私心與良心兩相契合,并非崔瀺全無私心,私欲無礙天心而已。”
陳平安點點頭,沉默片刻,“很難。”
至圣先師轉頭望向青同,“聽到沒有,這就叫想到什么就說什么,這才是溝通,何謂言語落在了實處,就是落在了他人心上,此即天地間的第三座橋梁,第一座在天上,勾連無數星辰,第二座在天地間,是那飛升臺,第三座就在人間,無處不在,在所有修道之士的心中。”
“都說修行一事,是悖逆天道的,至少在純陽道友看來,則不盡然,欲想地仙不被天仙辱,便需人心不比天心低。”
“這也是貧道一腳踏入門檻后,偶有所悟,在那之前,貧道修道數千年,只是奔著‘開天門’一事而去。”
呂喦撫須而笑道:“說來可笑,其實此理,貧道當年結丹之時,就已經自認‘明悟’,不曾想到頭來,三千寒暑過后,才意識到自己尚未悟得透徹。”
至圣先師微笑道:“這與當年蘇子自稱‘八風吹不動,端坐紫金臺’,是一個道理,某個道理早就懂了,甚至都是自己說出口的,卻未能真正做到,那么這個道理,就不是道理了嗎?對了,純陽道友,聽亞圣說,青冥天下那邊曾經有一位手持紫竹杖的云游道士,曾有一篇心藥道訣付與歌詠,在那邊廣為流傳?傳聞還有數位白玉京天仙專門對其注解訓詁,作為傳道課業之一?”
呂喦自嘲道:“年輕氣盛,炫技之舉,貽笑大方。”
“純陽道友,臉皮這么薄,既然如此,那就我來代勞好了。”
至圣先師緩緩道:“天生萬物,惟人最靈,非人能靈,實心是靈,百骸之君,香火神主。無事多登三寶殿,以心治心,降心猿馴意馬,此身不朽。崽賣爺田心不疼,心隨欲行,道壅塞靈蒙塵,此身亦傾。君子不欺暗室,以方便濟物,以陰騭格天,人自愛則鬼神敬,自助者天道助之……四生六道,有感必孚。三界五行,無求不應。人心得治,天地清寧……天神地祇,居中之人,修真得道,能識人者為神,能自識者為仙,既生此念,即是修行,已有此心,便是道友,雖不見吾,猶見吾也。”
至圣先師很快就轉回先前話題,“對待修心一事,不是門檻不高,而是不夠高,這就是崔瀺事功學問的厲害之處了,也恰恰是弊端所在。”
“事功學問的極致,是那‘無一物無一人無一事不可為我所用’,假若如你所說,身懷利刃殺心自起,誰敢保證自己事事不會公器私用?”
“故而無論是書簡湖的自找苦吃,還是在劍氣長城放棄圍殺陸沉,崔瀺其實都是在告訴我們幾個老家伙一個道理,文圣一脈的關門弟子陳平安,與我崔瀺不是一種人,你們要是這都不愿意放心,那我就要讓你們真的不放心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