齊靜春說到這里,突然笑了,“當時你娘親嫁給你爹的時候,小鎮好些同齡人都很郁悶來著。不過說實話,真要我說你爹娘在世時的生活細節,是為難我了,來到這里后,我除了教書授業,還有很多事情要做。”
少年嗯了一聲,輕輕扭過頭,用手胡亂抹了把臉,少年大概是忘記左手的糟糕情況,滿臉血污,又實在舍不得用衣袖擦拭。
兩人經過了十二腳牌坊樓。
齊靜春沒有看他,與少年打開天窗說亮話,“當年真龍隕落于此,四位圣人親自露面,在這里訂立契約,規定每六十年,換一人坐鎮此地,幫忙看顧那條真龍死去后留下的殘余氣數,其實當時是否斬草除根,也不是沒有爭執……不過與你說這些不可告人的天機,便是害你了。大體上,儒釋道三教中人,加上一個兵家,四方為主,其余東寶瓶洲的諸子百家、洞天福地、仙家門第、豪閥大族等等,皆有一定的份額和機會,來分潤這里的好處。說來可笑,百年內有無‘買瓷’的名額,幾乎成了界定一個宗門、世家是否一流地位的標志。”
陳平安說道:“先生說這些,我聽不懂,但都記下了。不過今天知道我爹娘是好人,我就知足了。”
齊靜春笑道:“我也不奢望你當下能聽明白,只不過是些鋪墊,否則簡單勸你別殺苻南華,你肯定聽不進去。之所以要你別殺人,不是我齊靜春物傷其類,兔死狐悲什么,更不是我對希望他苻南華和老龍城因此感恩,以后我好要些好處,不是這樣的。事實上正好相反,我儒家門生弟子,推崇入世,對于修行中人的肆無忌憚,最是抵觸,雙方明爭暗斗了無數年,若我齊靜春是剛去山崖書院拜師求學的歲數,那截江真君劉志茂也好,老龍城少城主苻南華也罷,現在哪里還有活命的機會,早給我一掌打得灰飛煙滅了。”
少年發現這個時候的齊先生,雖然說話語氣依舊溫和,走路姿勢同樣文雅,但是給人的感覺就是判若兩人。
就像姚老頭喝酒喝高了,說我們燒出的瓷器,是給皇帝老爺用的,誰能比?
齊先生說一掌打得別人灰飛煙滅的時候,就跟那時候的姚老頭,語氣不同,但是神色一模一樣。
齊靜春皺了皺眉頭,抬頭望向泥瓶巷那邊,像是在聽著別人說話,雖然沒有流露出厭煩表情,但是眼神中的不悅,毫不遮掩。
他最后冷聲道:“速速離去!”
陳平安一臉茫然。
齊靜春解釋道:“是那說書先生,本名劉志茂,道號截江真君,其實是旁門里的道人,修為尚可,品行低劣,蔡金簡、苻南華兩人與你的恩怨,大半是他在興風作浪,最后還在你心頭,種下了一道歪門邪路的符箓,那是一幅四字真言,將‘一心求死’四字,偷偷刻于你心田,手段極為歹毒。”
陳平安默默記住了劉志茂這個名字。
齊靜春嘆了口氣,問道:“你就不好奇,為何我不出手?”
陳平安搖頭。
齊靜春自顧自說道:“此方天地,如同風吹日曬三千年的老舊瓷器,支離破碎在即,你們終究是外人,又有大陣護持,如何作為,只要不要太過分,遠遠不至于讓瓷器崩碎,可我是那個手捧瓷器的人,我的任何舉動,都會牽扯到這件瓷器的裂縫,事實上不管我做什么,只會讓那些紋路增加蔓延。若只是瓷器碎了,也就罷了,可是這小鎮五六千人今生來世的命運,盡在我手,我如何能掉以輕心?”
只是這些積郁多年、不吐不快的言語,齊先生說得太小聲,陳平安豎起耳朵也聽不清楚。
齊靜春看著時不時用右手擦拭臉龐的少年,兩人已經走到杏花巷鐵鎖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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