撲通一聲。
盧正淳結結實實跪在泥瓶巷的泥地上,開始磕頭。
男兒膝下有黃金。
年輕人磕頭磕得很不含糊,砰砰作響。
泥瓶巷外墻腳根那邊,小女孩腳丫一下一下輕輕踢著老人胸膛,想著這一路行來,相中了哪些入眼的山峰,想著挑選哪一座搬回家鄉才好。
男孩有些幸災樂禍,隨口問道:“娘親,這個姓盧的是不是失心瘋了?以后咱們難道真要帶著個瘋子離開小鎮,那多丟人現眼啊?”
婦人神色復雜,想起許多親眼目睹的奇人異事,欲言又止,最后搖頭道:“不會的。”
劉羨陽有些手足無措。
高大少年打破腦袋也想不到盧正淳會如此作為,一個小鎮最富裕門戶的嫡長孫,就這么跪在自己腳邊磕頭?
劉羨陽臉色糾結,就在此時,一直在觀察劉羨陽和盧正淳的草鞋少年,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,對他輕輕搖頭。
劉羨陽于心不忍道:“這也太不像話了……”
陳平安眼神堅毅,不言而喻。
大大咧咧的高大少年,已經有心軟的跡象。
可是在黑衣少女眼中爛好人的草鞋少年,此刻反而顯得極其鐵石心腸。
陳平安的直覺告訴他,如果劉羨陽在盧正淳下跪之前,答應下來這筆買賣,說不定最多吃些苦頭,但是性命無憂。可是現在劉羨陽,已經陷入自己之前遇到的困境,當時若非齊先生插手,自己的命運就是殺死苻南華,然后被殺,或是云霞山的人,或是老龍城。
而且更致命的是,按照寧姑娘告訴他的“規矩”,盧正淳本身就是小鎮人氏的話,他或者盧家要殺劉羨陽,齊先生極有可能是無法管束的。
陳平安心思一轉,趁著盧正淳還在拼命磕頭,壓低嗓音跟劉羨陽說道:“實在不行就假裝答應他,咱們先見到阮師傅,等你被收為徒弟再說。”
劉羨陽點了點頭,對盧正淳說道:“哥們,你還是先起來吧,起來說話!你他娘的這么整,算哪門子事!”
盧正淳沒有起身,抬起頭,紅腫額頭上沾滿泥土。
劉羨陽無奈道:“不過你需要先回去,跟他們好好合計合計,商量出一個公道價格才行,別再糊弄我了,我又不是傻子,什么兩百貫銅錢,且不說我會不會虧到姥姥家,只說那幫貴人不嫌掉價嗎?”
盧正淳緩緩起身,笑道:“是這個理兒!只要你肯松口就好,劉羨陽,以后我盧正淳就是你兄弟了!你認不認我都沒關系,反正我認你!”
劉羨陽走過去,跟盧正淳勾肩搭背,一起走向巷口,安慰道:“老盧啊,以后可要帶著兄弟一起享福。回頭等到這筆買賣談成了,我怎么都該請你喝頓好酒。”
盧正淳一邊擦抹額頭,一邊歡暢笑道:“喝酒還不簡單,這有什么難的,而且我來請,哪能讓你破費,就這么說定,不然老哥我可就生氣了。”
劉羨陽哈哈笑道:“就知道老盧你是厚道人,以后跟你混準沒錯!”
陳平安跟在兩人身后,稍稍偏向小巷墻壁一側,死死盯住巷口那邊的動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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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袍男子帶著少年宋集薪,在年邁管事的領路匣,趕往督造官衙署后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