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至今記憶猶新,孩子不過四歲多,那張稚嫩的小臉,臉龐猙獰,滿是兇光,眼神狠厲。
陳平安有些擔心,他當然希望顧粲在外邊過得比誰都好,但同時打心底不希望顧粲成為蔡金簡、苻南華那樣的神仙人物。
看著心不在焉的小師叔,李寶瓶問道:“怎么了?”
陳平安若是以前,就會說沒事,但是現在開門見山說出了心里話,“我怕下一次見到鼻涕蟲,會變得不認識他了。”
李寶瓶疑惑道:“小孩子個子竄得快,如果過個四五年七八年才見面,你們不認識也很正常啊。”
陳平安咧嘴一笑,更像是自己給自己打氣鼓勁:“我相信顧粲,一直會是那個泥瓶巷的鼻涕蟲。”
至于認不認得自己,沒關系。只要那孩子過得好,比什么都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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鐵符河的河床出現斷層石崖,下跌迅猛,下游水勢頓時暴漲。
陳平安站在河畔石崖上練拳,來來回回都是那走樁六步。
阿良不知道何時站在石崖邊緣。
水花四濺,水聲滔滔,水霧彌漫,好在暮春時節,寒氣已降,并不顯得寒意刺骨。
阿良大聲說道:“你練這個拳,沒太大意思。這走樁,是個很入門的小架,隨便哪個江湖門派都有,倒是那個立樁,還算馬虎,最少能夠幫你勉強活命,像是吊命用的藥材,不名貴,但好在對癥下藥。”
少年聽在耳中,笑了笑,沒有說話。
因為姚老頭說過,練拳之時,切忌泄氣。
阿良點點頭,“但是一件沒意思的事情,有意思的人可以做得很有意思。你這么練拳,問題不大。武道一途,本就是實打實的滴水鉆石,靠的就是水磨工夫。”
陳平安練拳完畢,擦了擦額頭汗水,問道:“阿良,你不是那個什么神仙臺魏晉吧?”
阿良笑道:“當然不是,他念詩那是一套一套的,酒品奇差無比,一喝高了就喜歡一把鼻涕一把淚,比李槐還不如。我怎么可能是這種人。”
陳平安愣了一下,似乎沒想到阿良這么直截了當,“那毛驢和酒葫蘆?”
阿良白眼道:“自然都是魏晉的。我可沒他這么窮講究,喝酒倒是喜歡,騎驢看山河什么的,真做不來,慢騰騰的,能把我急死。”
陳平安小心翼翼問道:“他不會是死了吧?”
阿良笑意玩味,“我殺他干嘛,殺人奪寶啊?”
陳平安看著阿良,搖搖頭,“我相信你不會殺他。”
阿良拿起本該用來養劍的酒葫蘆喝了口酒,“這只養劍小葫蘆是他送給我的,我教了他一手上乘劍術,那小子茅舍頓開,終于打破了瓶頸,所以閉關去了。作為酬勞,他就把葫蘆送給了我。別覺得是我占便宜,是他賺大發了。我只是幫著照看這頭毛驢而已。”
風雪廟兵家劍修的十摟,想要破開,難得很。
不過這種話,阿良不想跟陳平安解釋得太清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