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一個腰間別有一支朱紅色長笛的年輕人,錦衣玉帶,頭戴紫金冠,很趾高氣昂的作態,可是這個人的樣子,她倒是忘了,或者說從來沒有認真看過。
因為阮秀自從年幼記事起,就見過太多太多這樣的人了。因為她爹是阮邛,不但是風雪廟大修士,更是東寶瓶洲首屈一指的鑄劍師。
不過到了這里后,阮邛跟她說過,已經跟大驪朝廷打過招呼,在甲子之內,大驪不可以對外大肆宣揚,用他阮邛這塊金字招牌來謀劃什么。一旦被他阮邛發現,商量是可以商量,但是結果如何,阮邛不會保證。在阮邛在洞天下墜淪為大驪版圖之后,那場廝殺,不但殺得周圍修士肝膽欲裂,其實連大驪朝廷和更遠的山上勢力,都已領教過圣人阮師的脾氣,沒人愿意拿性命來跟阮邛講道理,敢這么做的人,要么被阮師在自己地盤上名正言順地打死,要么被扯進地界光明正大地打死。
都不用阮邛直說,大驪那一小撮真正的大人物,其實心知肚明,這位從風雪廟脫離出來自立門戶的圣人,真正的逆鱗所在,是他那個公認天資卓絕的女兒。若非阮秀的緣故,阮邛當初絕對不會從風雪廟離開,從齊靜春手里接手驪珠洞天,因為當時沒有誰會將坐鎮這座小洞天視為美差,那意味著一身修為和境界受到天道壓制,能夠維持境界不跌落、體魄不朽壞,已是極致。
當然,齊靜春是例外,很大的一個意外。
既然阮邛的命脈是他女兒,所以如今大驪刻意幫忙保密,絕不敢輕易對外提及阮秀的名字。
于是就有不明就里的家伙,無意間逛蕩到小鎮騎龍巷的草頭鋪子,見到那位馬尾辮少女后,立即驚為天人,心想一間鋪子的少女罷了,身份撐死了也高不到哪里去,以他的容貌談吐和身世背景,還不是手到擒來,讓她對自己一見鐘情,心甘情愿做那的奴婢,素手研磨的丫鬟?
不過他到底是身負家族使命,來這里買山頭,而且小鎮如今藏龍臥虎,不說那位高高在上且脾氣暴躁的兵家圣人,大驪禮部和欽天監的人都在,據說連縣令都是大驪國師的得意門生,所以這位公子哥謹守父輩的叮囑,到了小鎮,夾起尾巴做人,真要闖了禍,家族連收尸也不會做。所以他絕不敢像在自家轄境內那么敢胡作非為,再說了,強搶民女什么的,他做起來雖然熟門熟路,可真的很無趣。
這位自詡風流的年輕公子哥,估計打破腦袋也想不到,那個看上去傻乎乎的慵懶少女,竟然姓阮。
他今天又跨過門檻,裝著在一排排百寶架上挑選心儀物件,然后裝著跟一位婦人砍價,最后笑著開口,跟那位像是小掌柜的青衣姑娘打招呼,輕輕揚起手中那塊挺有眼緣的書案清供石,一手高,卻是云頭雨腳美人腰的模樣,定價三十兩銀子,他問那少女能不能便宜一些,三十兩銀子實在太貴了些。
實則對他來說,三十兩黃金又算什么?
阮秀頭也沒抬,淡然道:“不能。”
男子故作瀟灑地聳聳肩,說這石頭他買了,最后他又挑了兩樣物件,又問那少女買了這么多東西,總該便宜一些吧?而且他要在小鎮常住,肯定是回頭客的,所以會經常光顧生意……總之啰里啰嗦一大堆,柜臺那邊阮秀聽得心煩,還是不抬頭,淡然道:“東西可以買,照著價格付錢便是,話少說。”
那年輕公子哥不怒反笑,呦呵,看不出來,還是一匹性情貞烈的胭脂馬?
他還真不生氣,只覺得激起了自己的求勝心,本來買山一事就板上釘釘了,他不過為財大氣粗的家族露個臉畫個押而已,為何不找點無傷大雅的樂子?于是他讓婦人將三件東西打包后,離去之前,笑道:“這位姑娘,我明天還會來的。”
阮秀終于抬起頭,第一次正視他,“你以后別來了。”
年輕男人饒有興致地凝視少女,真是一張越看越喜歡的臉龐,絕對不是家里那些庸脂俗粉可以媲美的,所以他笑瞇瞇道:“為什么?”
阮秀臉色平靜,“這家鋪子是我……朋友開的,所以我可以決定歡迎哪些客人進門,不歡迎哪些客人來礙眼。”
那人指著自己鼻子,笑容更濃,“我礙眼?姑娘這話從何說起。”
阮秀重新趴在柜臺桌面上,揮揮手,“你走吧,我不想跟你這種人說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