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此可見,若說做人不易,做鬼好像同樣不算容易。
四位大水府邸的心腹大將之外,便都是登門恭賀的客人了。
青袍男子最順眼的人物,當然是那個如今大名鼎鼎的文豪,當年不過是個不小心失足跌水的窮酸秀才。可惜此人實在不是做官的料,哪怕有他這尊水神老爺扶持幫襯,依然只做到了六品言官,就混不下去,最后干脆對外宣稱辭官歸隱,在黃庭國北方的賀州山野之中,建造了一棟豪華府邸,當起了逍遙自在的山林宰相,辭官后經過二十多年的經營,已經被譽為黃庭國北方士林的斯文宗主,一直為寒食江水神鼓吹造勢,僅是關于寒食江的詩詞,就多達二十多首,每隔兩三年就會邀請大量文人騷客,在寒食江上舉辦詩會,一擲千金,美酒佳肴,花魁美婢,極盡士人風流。
至于文豪之子在黃庭國廟堂一路高升,根骨平平的孫子,成為修行之人,沒人愿意深究,或者說也沒這個膽子去刨根問底。
這位自號黃老道人的文壇宗主,此時正在跟別駕大人相談甚歡,笑聲爽朗。
別駕,是一州名義上的三把手,頭把交椅當然是刺史,然后是駐守當地、手握兵權的將軍。黃庭國武將勢弱,廟堂上文重武輕,所以別駕的官威,往往凌駕于一州將軍之上,別駕的存在意義,更多還是皇帝用來掣肘和制衡刺史。
此時,所有人下意識停下言語聲,轉頭望向門口方向,只見兩頰生有兩縷長須的披甲男子,大踏步走入堂內,抱拳大笑道:“回稟老爺,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散修已死,腦袋給我親自擰斷了,絕無意外。”
青袍男子先瞥了眼堂下一名白發老人的神色,發現腰插短戟的魁梧男子欲言又止,便笑道:“有屁就放。”
此人正是通過老水井去往秋蘆客棧的男子,本尊是一尾赤色鯉魚,他咧咧嘴,樂呵道:“那年輕散修死前,抖摟了好些個丑聞,有老爺你的,還有一些郡城里大門大戶的,當然更多還是那姓魏的郡守,難聽得很,祖宗十八代都給來來回回罵了好幾遍,如果不是我出手快,恐怕那姓魏的家伙,小時候是不是尿過褲子的事情,都要給這家伙說出來了,不出意外,明天郡城里頭就會滿城風雨,全是魏郡守的笑話。”
青袍男子明顯有些驚奇,“哦?”
魁梧鯉精正要說話,青袍男子擺擺手,示意他趕緊回到座位,不要廢話,前者只得乖乖落座,看了眼那名文士模樣的男子,后者微笑點頭,示意稍安勿躁,魁梧漢子這才放開手腳大塊吃肉,大碗喝酒。
聽到散修暴斃于郡城內的消息,場中有一位滿臉病容的年輕人,立即掩藏不住自己的開懷笑意,頻頻倒酒痛飲。
郡城內,魏姓郡守的意志消沉,年輕散修的死無全尸。
大水府邸內的主賓盡歡。
對比鮮明。
青袍男子猛然抬起頭,望向門口,這位寒食江正神,眼神陰沉。
有一位玉樹臨風的白衣少年,悄無聲息地站在了門外,正在伸手拍打袖子,彈去一些水珠,最后少年一步跨過高大門檻,左右張望,嬉皮笑臉道:“人不人鬼不鬼神不神,奇怪奇怪真奇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