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舍內所有人都心情復雜。
崔瀺哈哈笑道:“怎么,不信啊?是不信我有這個本事呢,還是不信我有這份好心?如果是前者,你們大可以拭目以待,如果是后者……好吧,我先生陳平安因為擔心你們會被欺負,這一路走得就沒真正靜下心來,所以跟我做了一筆劃算買賣,要我來看著你們在書院求學。現在總該相信我了吧?”
崔瀺望向李寶瓶,“真正的江湖俠氣,從來不在于逞一時之快。”
又望向林守一,“山高水流,來日方長。這輩子跟人結仇,真要覺得不舒坦,那就先對付了仇家,然后接著欺負人家的兒子孫子曾孫子嘛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?”
最后望向李槐,“記住嘍,修行之人報仇也好,報恩也罷,一百年都不算長。”
崔瀺自顧自拍了拍手掌,“好了,正事我已經說完了。”
崔瀺一拍腦袋,“對了,小寶瓶,我和先生路過一座山嶺的時候,運氣好,遇到了一大群搬家的過山鯽,然后我那位先生聽說萬條過山鯽之中,就有可能出現一條通體金黃的過山鯽老祖宗,先生愣是拉著我傻乎乎蹲在樹上,就那么干瞪眼,苦等了一個多時辰,才找著了一條故意滾滿泥土的金黃過山鯽。”
李寶瓶瞪大眼睛,站在了凳子上,然后蹲下,好像這么一來,就可以距離小師叔和那條過山鯽更近一些。
崔瀺搖頭晃腦道:“他下了樹后,一路摸爬滾打,好不容易抓住這尾珍稀鯽魚后,本來是想著趕緊送給你的,可是過山鯽離水最多半個月,便是手中那一尾,撐死了也不過月余,若是跟驛站那邊的人實話實說,求著他們隔三岔五放入水中飼養一段時日,陳平安實在不放心驛站,怕他們見財起意,擔心送著送著就連人都跑了,讓你白歡喜一場,所以他說到了家鄉后,去拜訪你大哥幫你報平安的時候,先放在李希圣那邊養著。”
李寶瓶兩眼放光,哪里還有先前半點頹喪神色,一下子又變成了那個初出茅廬、負笈游學的小姑娘。
崔瀺嘆氣道:“小寶瓶啊,我家先生對你那是真好,什么好東西都念著你。嘿,我就不明白了,就先生那燉肉煮魚連油鹽都不肯多放的吝嗇脾氣,到了你們這邊,咋就這么不把真正的寶貝當寶貝?他也不傻啊。”
好嘛。
紅棉襖小姑娘使勁皺著小臉,嘴角用力往下,這是要哭。
崔瀺趕緊解釋道:“別哭別哭,過山鯽是不能通過驛站送來書院,書信還是可以的,在大隋邊境的驛站,陳平安給你們都寫了信的,估摸著十天半個月就能到這兒,到時候是是哭是笑,你們這些小祖宗們自個兒看心情。”
崔瀺最后無可奈何道:“陳平安還說啦,我的學生崔瀺呢,還是個大壞蛋,千萬別信任他,但是遇上事情,找他幫忙是可以的。”
崔瀺這番話說出口后,李寶瓶三人便信了大半,便是于祿和謝謝都信了四五分。
李槐跟著林守一去學舍休息。李寶瓶回自己的,半路跟兩人分道揚鑣。
崔瀺在三人離去后,稍等片刻,又喝過了一杯茶水,這才帶著謝謝離開于祿住處。
少女緊繃心弦,小心翼翼跟在白衣少年身后,她當下比面對那個“死了爹的大隋將種”,還要緊張萬分。
沒了李寶瓶三個孩子在場,崔瀺面無表情,頭也不轉,冷聲問道:“為什么面對李長英,沒有出手?是不敢還是不舍?”
謝謝老老實實回答:“回稟公子,兩樣都有。”
崔瀺停下腳步,對著少女就是狠狠一耳光,“一路白吃白喝,到最后就出手揍了個大隋死了爹的將種子弟?你有出息啊!你這么出息,怎么不上天啊?”
臉頰紅腫的少女鼓起勇氣,與崔瀺對視,“明知不可為而為之,我為什么要做!公子,你告訴我!”
崔瀺又是一耳光摔過去,“因為你的命不值錢,還比不上李槐的一根手指頭之前!在我眼中,你更是一文不值!”
少女滿心凄涼,咬緊嘴唇,滲出血絲。
崔瀺抬起手臂作勢要打,少女對他畏懼至極,不敢挪步,但是轉過頭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