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雙手握拳,撐在膝蓋上,眼神清澈,笑道:“那就是錯的啊。下一次見面,我估計還是沒辦法講道理,但是沒關系,下下次!下下下次,總會有機會的!”
粉裙女童微笑著。
這樣的老爺,比以前那個悶悶的老爺,不太一樣,但是更好一些。
陳平安在心中默默告訴自己。
要先活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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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幕沉沉,有位頭戴蓮花冠的年輕道士,推著一輛獨輪車,插著算命攤都會有的唬人旗招子,走在通往槐黃縣的官路上,車輪碾壓在道路上,吱呀作響個不停。
正是當初那個在小鎮上,當了好些年蹩腳算命先生的陸姓年輕道人。
一只黃雀憑空破開夜幕,從漣漪中鉆出,一個急停,站在年輕道人的肩頭,用鳥喙親昵摩挲著道人的臉頰。
年輕道人笑容燦爛,騰出一只手,輕拍黃雀的小腦袋,“知道啦知道啦,之前是辛苦你嘍,要你將一枚枚銅錢啄來啄去的,幫著勘驗文運,沒法子呀,齊靜春下棋那么厲害,你看,最后咱們兩個不也沒算出齊靜春的后手?好嘛,這輸的,小道我還是服氣的。誰讓老師偏心呢,明明是我這個徒弟下棋算卦最差,跟人打架最差,結果到最后,不討喜的苦差事,全部要我來做,這不是難為人嘛。”
年輕道人像是碎嘴的市井婦人,埋怨這念叨那,沒有半點神仙氣度。
黃雀突然啄了一下年輕道人的耳垂。
年輕道人仿佛洞悉黃雀的心意,哈哈大笑,“仙人怎的就不是人啦?”
年輕道人眼睛一亮,嘿嘿笑著,學那僧人單掌豎立在胸口,往輕巧了說是不倫不類,滑稽可笑而已,可若是往大了重了說,那就是忤逆道統。
年輕道人沒個正經,輕聲念叨著:“佛祖菩薩們保佑啊,讓小道這趟重返小鎮,和氣生財,一定要和氣生財。嗯,上回求你們,還是有用的嘛,最后不就沒跟齊靜春打生打死?所以這次再關照關照小道?一回生二回熟,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!”
年輕道人舉目望去。
夜色下的小鎮,在他眼中,纖毫畢現。
無論是驪珠洞天下墜之后,失去了大陣護持,還是破碎之前,術法禁制完整,對年輕道人而言,其實一模一樣,并無差別。
年輕道人伸出一根手指,輕輕敲打那頂古樸道冠,似乎在思考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。
名為陸沉的年輕道人。
正是齊靜春不管當初離不離開驪珠洞天,都必須死的死結所在。
只是齊靜春出人意料地選擇退了一大步,年輕道人便跟著退了一小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