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沉笑了笑,“扯遠了,回到正題。你的第二關,在于貧道需要確定你這趟去往俱蘆洲,是讓你依附于天君謝實,還是由著你自立門戶,開宗立派。所以故意設置了一個陷阱給你,讓你以為自己,竟然舍棄了兩個都對的選擇,偏偏選了一個最錯的決定,讓你誤以為就要與大道擦肩而過,要你心生悔恨,質疑自己的大道本心。”
賀小涼坦然道:“只是靠著腦子里僅剩的一絲清明,才能夠過關。”
陸沉笑道:“關于這一點,貧道最后用作收官,來解釋你與陳平安為何能夠結緣。先說那最后一關,相對復雜一些,是一座連環關隘。情之一字,可作萬般解。”
“男女之間,則最易動心,所以貧道早早在你心湖之間,種下了一粒情種,在不知不覺中,它一遇機緣之雨水,就會生根發芽,迅猛無匹,這本是不入流的速成之法,但是對你賀小涼反而管用,何況再不入流的法門,貧道使出,一樣入流。”
“有師徒之恩的神誥宗師父,驚才絕艷的同輩人風雪廟魏晉,泥瓶巷的市井少年,前兩者你順利闖過,成功恪守本心,絲毫不為所動。唯獨最后一關,因為貧道刻意刁難,幫著鋪路搭橋,才讓你賀小涼陷入兩難境地,你若是……”
陸沉站起身,手指彎曲,輕輕敲打著那頂象征掌教身份的蓮花冠,繼續說道:“迷迷糊糊,道心被陸沉二字所震撼,便選擇走在貧道幫你開辟出來的道路上,那么貧道依然會準許你在俱蘆洲開宗立派,但是絕對不會收你為徒。”
“收徒一事,何其難也。”
陸沉收斂笑意,“想要成為陸沉的弟子,就該有終有一日、我的道法比陸沉還要高、道路比陸沉還要長的念頭。離經叛道?離的什么經,經不過是先賢所寫而已,叛的是什么道?道不過是先賢所走的路罷了,為何不自己去試試看?”
饒是賀小涼這般性情涼薄的人物,心底都油然生出悚然和敬意。
她站起身,對陸沉畢恭畢敬行禮道:“希望終有一日,弟子賀小涼能夠與師父同席而坐,坐而論道。”
陸沉嘖嘖道:“有點難。”
賀小涼重新坐下,問道:“師父所謂的‘收官’作何解?弟子與陳平安的結緣,也有深意?”
陸沉點頭道:“當然。若是尋常人,你不是賀小涼,他不是陳平安,那么貧道這次辛辛苦苦當月老牽紅線,半點看不出高明。齊靜春的亂點鴛鴦譜,是給擔子,希望有朝一日,少年能夠以人心挑山岳,而貧道的手中紅線兩端,是兩個人,更是兩面明澈無垢的鏡子,相互映照,而不只是讓陳平安分攤你的福緣,再拿陳平安幫你渡過情關而已。”
陸沉轉頭望向賀小涼現身之前的方向,“陳平安的心性,天下奇人怪人萬萬千,貧道也看過千千萬,未必有多出奇,但是恰好與你賀小涼的心性,相似而又不雷同,冥冥之中頗為契合,所以連你們初次相逢,兩人身份懸殊,你仍是看出了‘緣淺’,其實你不是緣淺,而是你修為有限,看淺了。”
賀小涼輕聲問道:“師父,這又是考驗嗎?”
陸沉哈哈大笑,“你都已經當了貧道的弟子,還要什么考驗?怎么,想一鼓作氣成為道祖老爺的嫡傳、與陸沉平起平坐,才罷休?”
賀小涼眼神清澈,搖頭笑道:“不愿做此想。”
陸沉笑瞇瞇道:“既然當了師父,就該送新弟子一份見面禮。這份禮,可不小,還是你師父下來之前,好不容易才從你師祖那邊得來的一點‘道’。”
賀小涼愣了一下。
才剛剛在鯤船上切斷與陳平安的那座“橋梁”,自己就又變成那個洪福齊天的賀小涼了?
陸沉好似看穿貌美道姑的心中所想,放聲大笑,一掌拍在桌面,“貧道帶你去走一趟光陰長河,逆流而上!”
一座驪珠洞天,哪怕術法禁絕,可自然還是難逃天道之間的大規矩,比如春夏秋冬,生老病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