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鯤船下墜之勢,何等強大,簡直就是山岳壓頂。
僧人被壓得身形不斷下沉,腳下的金色蓮花紛紛崩碎,他的出現,雖然稍微滯緩了鯤魚下墜速度,可按照這個勢頭,僧人恐怕仍要被鯤魚頭顱直接撞入地下十數丈。
中年僧人七竅滲出血水,但不是鮮紅顏色,而是金黃色。
竟然是一尊佛門金身羅漢。
僧人沒有絲毫放棄的念頭,暴喝一聲,猛然轉過身去,弓起背脊,如扛物前奔,騰出來的雙手開始在胸口結印。
這位佛門行者右手前臂上舉豎起,手指向上舒展如座座峰巒,手心向外。
正是佛家無畏印。
中年僧人一身金色鮮血流淌,可依然面容沉靜,對于自身遭受的巨大痛苦,以及辛苦積攢而來的修為流逝,仿佛全然無動于衷,渾然不覺。
當僧人雙腳觸及大地之時,鯤船的下沉勢頭已經趨于平穩,但是僧人最終還是被壓得身陷大地,當鯤船轟隆隆停靠之時,僧人已經不見身影,過了許久,土壤松動,滿身塵土和金色鮮血的僧人才刨開泥地,走出鯤魚底部,中年僧人滿臉悲憫之色,轉過身,雙手合十,低頭佛唱一聲阿彌陀佛。
夜幕中,僧人行走在已經死亡鯤魚的背脊之上,建筑倒塌,瓦礫廢墟,俱是尸體和傷殘。
僧人一一竭盡所能地照顧過去,最后他來到一位滿臉血污的少女身前,僧人嘆息一聲,見她并無,雙手合十,默默離去。
雙眼無神的少女,懷中抱著一位同齡少女,那具看不清面容的尸體,腰間頹然懸掛著一只漂漂亮亮的繡袋。
還活著的少女,輕輕拍著尸體的后背,重復呢喃道:“不怕不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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彩衣國,胭脂郡。
艷陽高照,郡城內大小街道熙熙攘攘,城外官道上商賈旅人如織。
老神仙下榻于郡守府不遠處的一座大宅,主人富甲一方,廣發請帖,邀請城內大小權貴去他家里做客。為此專門在湖心搭建了一座高臺,不等天黑,就已是彩燈高掛,陸陸續續的客人魚貫而入,拖家帶口,估計不下三百人。
沾郡守嫡子徐高華的光,陳平安三人得以進入其中,只是位置不佳,在湖邊一條游廊內,安排了兩條長凳,不過好歹有一張拜訪瓜果點心的小案幾,比起附近那些只有座位而無款待的客人,還是要風光幾分,案幾是因為徐高華不去陪著郡守大人,要跟朋友待在一起,府上才會臨時添置。
陳平安本想練習劍爐,只是擔心太過惹眼,便只好摘下酒葫蘆慢慢喝酒。
徐高華坐在大髯漢子和道士張山峰之間,跟兩人小聲說著這戶人家的財力雄厚,以及跟彩衣國一位大將軍千絲萬縷的隱秘關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