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可惜這趟下山尋仇,快意恩仇,勉強能算,但是仍然沒能破開五境瓶頸,一舉躋身中五境,所以馬苦玄的心情不太好,讓那位陪同自己下山的師父先行回山,他說要在江湖上散散心,找幾個煉氣三境的江湖宗師練練手,看能否借他山之石攻玉,成功破境。但是哪怕不用真武山獎勵、賞賜、賭贏而來的諸多法寶,馬苦玄獨自走遍五六小國的山下江湖,愣是沒找到一個名副其實的宗師,多是四境五境武夫,沽名釣譽,根本受不住他幾拳。
馬苦玄吃著那把鹽水黃豆,笑呵呵道:“陳平安,看你的樣子,是鐵了心要走純粹武夫的路數?其實也無所謂,運氣好的話,六境武夫就能夠讓咱們大驪看上眼了,到時候撈個有點實權的沙場武將當當,你陳平安也算光宗耀祖了。”
陳平安直截了當問道:“你來找我?還是路過?”
馬苦玄仿佛聽到一個天大笑話,笑得合不攏嘴,好不容易停下笑聲后,將僅剩黃豆一把丟入嘴中,譏笑道:“路過而已,你陳平安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。我呢,是因為之前聽說彩衣國有一位不世出的劍神,歸隱山林三十年了,人人都說他劍術通神,比山上神仙還要厲害,什么手中無劍心中有劍的,吹捧得很厲害,我花了好大的氣力才找到他,結果他不愿出手,說是已經退出江湖了,把我給氣死了,找了他大半個月,哪有一句話把我打發走的道理,但是不管我如何出手,他只是退避不戰,一味遠遁,哪怕我追上去一拳打死他,也失去了我找人切磋的初衷,我就想了個法子,去江湖上找到他的子孫,提著兩顆頭顱去找這位劍神,總算愿意跟我打了一架。只不過一名用劍的五境武夫,如何當得起‘劍神’二字,你說是不是,陳平安?”
馬苦玄在真武山上,其實沉默寡言,絕不是這般滔滔不絕的人物,除了偶有所悟,或是破境提升,就出門找人捉對廝殺,其余時間一直都在閉關苦修,除去名義上的那個師父不提,真武山上僅是給他喂拳和傳授兵家真意的老祖,就有兩個,一位是真武山的宗門安排,一位是對馬苦玄青眼相加,主動現身,將馬苦玄視為自家的衣缽繼承之人。
馬苦玄自己也不清楚,為何在這個泥瓶巷同齡人面前,就挺想說話的,當然說完想說的話之后,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
比如再打一場!
馬苦玄自登山之后,就立下誓言,同境之爭,無論是跟練氣士還是純粹武夫,務必全勝,毫無懸念的下五境是如此,即將到來的中五境也該如此,以后上五境更要如此!
所以家鄉少年陳平安,就是一個小小的心結所在,兵家修行,這點心結遠遠算不得什么,但是惡心人啊,馬苦玄心里當然不痛快,在神仙扎堆的真武山上都能大殺四方,當初竟然輸給了一個會點武夫爛把式的小泥腿子?
陳平安問道:“見了面,是不是要打一架?”
馬苦玄搓了搓手,嘿嘿笑道:“沒事,哪怕是以三境對三境,不欺負你陳平安,可念在同鄉之情的份上,我還是會盡量收住手,爭取別一不小心打死你。哪怕你今晚傷了殘了,以后的歲月里頭,等我一步步登頂上五境,神仙墳一戰,就足夠讓你引以為傲了,只不過我在這里先勸你一句,你在心里沾沾自喜就行了,如果外泄,被我聽到一點風言風語,可就不跟你客氣了。”
馬苦玄低頭看著下邊那個神色自若的同齡人,心中隱隱不悅,呦呵,還學會了故作鎮定,看來這次出門遠游,一路走到這彩衣國,還是有所歷練的,馬苦玄臉上依然帶著笑意,告訴自己稍后幾拳將其打趴下,這小子也就曉得天高地厚了。
馬苦玄剛要起身跳下墻頭,陳平安已經說道:“去外邊打。”
蹲在墻頭的馬苦玄一個后仰,就那么消**影,像是摔落在墻外街道上。
陳平安環顧四周,然后腳尖一點,掠上墻頭,看到馬苦玄緩緩行走于空無一人的街道上,朝自己勾了勾手指。
當陳平安雙腳踩在街面上,馬苦玄一手負后,一手撓頭,瞥了眼陳平安身后劍匣,笑瞇瞇道:“你可以隨便使用兵器,不算你占便宜。”
陳平安二話不說,以撼山拳的六步走樁“緩緩”前行。
水深必然無聲。
武人拳意亦是如此。神氣內斂,返璞歸真,拳理即道理。
馬苦玄雖然看似言語輕佻,一直把陳平安當做一只井底之蛙,但是真當他潛下心來,正式迎敵之時,黑衣少年氣勢渾然一變,一手握拳貼在腹部,一手攤開手掌負于身后,握拳之手,習慣性指尖輕輕戳在手心。
雙方十數步之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