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女心中偷著樂,心想這個一身窮酸氣的少年,該不會是個初出茅廬的江湖雛鳥吧?難不成是膽大包天偷溜進劍水山莊的小蟊賊,所以根本不敢逗留?哈哈,如果真是如此,那就好玩了。</p>
陳平安走出水榭,走下臺階,突然身后傳來一個清冷嗓音,“稍等。”</p>
陳平安轉頭望去,是那位反向挎刀的年輕女子,她走到臺階頂部,俯瞰著自己,“你師從何人?可是彩衣國或者古榆國的劍術門派?”</p>
雖然女子言語略顯氣勢凌人,陳平安轉過身,搖搖頭,還是盡量說一些不傷和氣的客氣話,“我來自更北的地方,這次是跟朋友一起來的劍水山莊,聽說少莊主要被推選為梳水國武林盟主,就想著找機會道個賀。”</p>
那位俊逸公子哥微微一笑。</p>
搖動折扇的年輕書生輕聲調侃道:“神仙在前人不識啊。”</p>
佩刀漢子望向女子背影,氣笑道:“你這個小武癡,不許對客人無禮!之前跟你怎么說的,出了自家莊子,就不可以隨便找人比武切磋!”</p>
挎刀女子掌心按住刀柄,刀鞘頂端便隨之微微揚起,剛好指向了臺階底部的陳平安,對于漢子的言語置若罔聞,盯住陳平安,問道:“你是武道二境還是三境?習劍幾年了?”</p>
陳平安皺了皺眉,拱手抱拳,轉身就走,不打算理會這個出身梳水國江湖豪門的年輕女子。</p>
陳平安好說話,也不意味著對誰都沒有原則,恰恰相反,對于陌路人,陳平安一向不招惹,卻也不忌憚。</p>
蔡金簡,苻南華,搬山猿,那條頭顱爆炸的棋墩山大蛇,繡花江渡船上的官家侍衛,當然還有待在黃庭國古井底下、死活不敢冒頭的少年崔瀺,以及前不久在古寺內被掐住脖子、拳拳打爛神魂的女鬼,都已經領教過了。</p>
挎刀女子面帶冷笑,輕輕撂下一句話,“這種廢物,也好意思背劍走江湖,還敢進入劍水山莊,想必教你練劍的人,只教了你膽小怕事吧?”</p>
挎刀漢子有些無可奈何,自家閨女這打從娘胎里帶出來的臭脾氣,真是害人不淺。</p>
但是埋怨歸埋怨,漢子對于自己獨女的武道天賦,向來引以為傲,毫不遮掩自己的期許,直接揚言以后女兒絕不會外嫁,橫刀山莊只會入贅,因為他女兒注定是要繼任莊主。挎刀漢子不愿意仗勢欺人,站起身,就要勸說女兒不要再挑釁那個外鄉少年,練武之人,應當以武德為首,武功高低是其次。但是漢子也知道,這些江湖老話,不單是自己女兒不太聽得進去,其實如今江湖上的年輕一輩天才們,誰不是左耳進右耳出,滿臉不耐煩,在老輩背后嗤之以鼻?</p>
梳水國最近十年最鋒芒畢露的年輕高手,可不就是坐在自己身邊的這位少莊主?年紀輕輕就躋身武道四境,早早為自己贏得了小劍仙的美譽。宋鳳山每次出劍之前,不管是被人挑戰還是主動找人試劍,必然會焚香沐浴更衣,換上一襲從未穿過的嶄新衣衫,而且出劍之后,劍下絕不留活口。</p>
但就是這么一位殺伐果斷的劍道天才,極有可能會是梳水國歷史上最年輕的五境宗師。</p>
三十歲的五境宗師,到時候再打敗青竹劍仙,宋鳳山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獨占“劍仙”頭銜,到時候他的爺爺,老劍圣宋雨燒應該還健在,如今彩衣國劍神已死,十數國疆域,還有誰能夠抗衡劍水山莊?</p>
這也是梳水國江湖愿意對一個晚輩俯首稱臣的關鍵所在。</p>
但是,老莊主宋雨燒數十年間極少露面,未嘗不是對于這座新人新氣象的江湖,心懷失落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