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整個人化為絲絲縷縷的墨綠色霧氣,然后瞬間沖向云霄,與那片云海融為一體。</p>
下一刻,她坐在云海邊緣,雙腳懸空,輕輕晃蕩起來,以至于整座云海都隨之微微起伏,就像市井少女蕩著秋千,她喝著酒,望向大海。</p>
海上生明月。</p>
觀景女子的明亮眼眸之中,亦是此景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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拂曉時分,陳平安就已經在小院練習走樁,天地寂寥,唯有晨曦懶洋洋躺在少年的肩頭。</p>
等到金丹劍修馬致推門而出,陳平安已經走樁完畢,坐在石桌旁翻看那本《劍術正經》,陳平安在練拳間隙,讀書其實沒有停過,既有自己沿途購買的雜書,也有當初從彩衣國郡守府邸書房“偷來”的山水游記,當然還有老秀才贈送的那本儒家入門典籍,加上跟弟子崔東山那一路相伴游歷,早已知道正經二字,不是俗語所謂正兒八經的正經,而是極大的一個說法,一本書能夠稱為經,已是世俗立言之巔,若是再加上一個正字,更是了不得。</p>
鄭大風雖然看上去吊兒郎當,但是在某些事情上,其實并不含糊。</p>
鄭大風不喜歡陳平安,陳平安何嘗就喜歡這個小鎮看門人了?</p>
但是兩看相厭,不等于可以只看對方惹人厭的地方。兩看歡喜,則一樣不可以只看到好的地方。</p>
就像顧璨,小小年紀,性子陰沉,陳平安就很怕他在書簡湖跟隨截江真君六子茂,朝夕相處,最后顧璨變成自己年幼時最討厭的那種人。李槐,剛離開家鄉的時候,典型的窩里橫,不知道如今變得如何了?敢不敢在朋友受人欺辱的時候,挺身而出,而不是像之前遠游大隋,次次只敢躲在他陳平安身后?林守一,雖然早熟沉穩,是修道的良材美玉,一路潛心問道,陳平安就會擔心潛心問道是好事,可若只是一心問道,連患難與共的李寶瓶李槐他們,在大道之前,林守一會不會覺得只是掛礙,從而不念舊情,雙方愈行愈遠,如何是好?</p>
還有那最好的朋友,劉羨陽,很早就揚言要去看家鄉之外最高的山,最大的江河,他這輩子絕不能死在小鎮這么個小地方,那么劉羨陽會不會看慣了雄山峻嶺和山上風光后,干脆就連家鄉也不愿回了?</p>
陳平安總會有這樣那樣的擔憂,所以他才會由衷羨慕范二的無憂無慮。</p>
陳平安跟鄰居宋集薪和杏花巷馬苦玄不太一樣,兩位注定要一飛沖天的天之驕子,一個若是看到求而不得的好東西,宋集薪多半會冷嘲熱諷,馬苦玄一個心情不好的話,可能就會干脆一拳將其打碎,我得不到的,你也別想要了。</p>
陳平安略微收起思緒,繼續翻開那本被鄭大風臨時取名為《劍術正經》的劍譜。</p>
若說正經很大,劍術則就很小了,因為劍術是武夫劍客所學技擊之法,往往只有練氣士當中的劍修,才能言說劍道二字。被馬苦玄活活打死的彩衣國劍神,梳水國劍圣宋雨燒,古榆國劍尊林孤山,松溪國劍仙蘇瑯,就都是山下武夫,大體上還是在混跡江湖,不被山上視為同道。</p>
那個頭戴斗笠腰掛竹刀的家伙,是一個例外,明明是天底下最牛氣的劍修,仍然喜歡自稱劍客,喜歡浪蕩四方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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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部劍譜上只記載了六招劍術,攻守各二式,攻為雪崩式和鎮神頭,守為山岳式和披甲式,之外兩招,是用來淬煉劍客體魄神魂的劍術,不在殺敵而在養身,一為煉化,二為入神,煉化有點類似撼山拳譜的六步走樁,入神類似劍爐立樁,一動一靜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