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城頭結茅守城的老劍仙不知不覺來到陳平安身邊，笑著解釋道：“對她而言，沒打死對方，就是自己輸了，所以比較惱火，這時候誰都不要管她，否則會很麻煩。以前也就阿良樂意跟她嘮叨嘮叨，喜歡火上加油和雪上加霜，反正經得起她的揍。如今阿良離開劍氣長城，估計她有點無聊吧。其實對方那頭不太走運的大妖，只是象征性過來露一面而已。”</p>
老劍仙帶著陳平安一起走向茅屋，突然說道：“因為某些原因，你是一個例外，所以我跟你也多嘮叨一些。”</p>
陳平安點了點頭，沒有說什么。</p>
這天夜幕降臨，陳平安離開曹慈建造的那座小茅屋，坐在了北邊的城頭上喝酒，眺望著那座巨大城池的燈火通明。</p>
望向寧姚家的方向。</p>
結果左邊肩頭給人一拍，向左望去，寧姚已經坐在了他右手邊。</p>
她這次走上城頭，拿來了一些吃食，放在茅屋那邊，一壇酒則提了過來，陳平安遞過去養劍葫，寧姚幫著倒酒入養劍葫。</p>
酒壇空了后，被寧姚隨手丟向城頭以外，摔落在地也不會有聲響的，畢竟小小酒壇，不是先前那個隱官大人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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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姚喝了口酒，開始發呆。</p>
陳平安便陪著她一起發呆。</p>
寧姚輕聲道：“講不講道理，其實跟一個人活得好不好，沒半點關系。”</p>
寧姚伸出手臂，指向城池，“那邊，有些人資質太好，所以只要他在規矩之內濫殺無辜，誰都拿他沒辦法。到了城頭以南的戰場上，這種人依然是響當當的大英雄，劍氣沖霄，以無敵之姿鑿開妖族大軍，便是記恨他的人，都不得不承認，有他沒他，大不一樣。”</p>
寧姚搖晃酒壺，“我走過浩然天下很多的地方，見過各色人，有些人只是投了個好胎，就一輩子榮華富貴，衣食無憂，每天只是在那里埋怨人生無趣，發牢騷，自己太苦了。”</p>
她將養劍葫還給陳平安，問道：“狗屁倒灶，挺沒勁的，是不是？”</p>
陳平安想了想，“還好吧。別人怎么活，各有各的道理吧，不合我們心意，未必就是錯的。只要不是喜歡講道理，就一定會活得不好，我覺得就都可以。”</p>
寧姚沒好氣道：“不巧，還真會活得不太好。”</p>
“啊？”</p>
陳平安開始用心思考這個問題。</p>
寧姚轉過頭，看著用心思量的陳平安，忍不住笑道：“我隨口胡謅的，你還真陷進去了？”</p>
陳平安喝了口酒，“有煩心事？”</p>
寧姚點點頭，“有人想要買我家的斬龍臺，我不愿意賣，人家便出了天價，講道理大義，講世交情分，什么都講，講得我有點煩。”</p>
陳平安沒有說什么安慰的言語，只是輕輕握住了寧姚的一只手。</p>
寧姚沒來由笑了起來，“但是只要想到你小時候苦兮兮的日子，餓著肚子，在泥瓶巷里偷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，我就覺得其實這些都沒什么了。”</p>
陳平安笑著望向遠方，清風拂面，不再像最早那樣刮骨錐心了，就像只是家鄉的山林微風而已，柔聲道：“這樣啊。”</p>
一夜無話，最后寧姚靠著陳平安的肩頭，怡然酣睡到天明。</p>
陳平安紋絲不動，安靜守夜。</p>
他曾經見過一句很動人的詩句。</p>
是在家鄉神仙墳的一座泥塑神像上，不知是誰刻上去的。</p>
陳平安希望誰都可以，只要不是杏花巷的馬苦玄就行。</p>
“自童年起，我便獨自一人，照顧著歷代星辰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