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趟在南苑國京城尋找那座觀道觀,逛蕩了這么久,以至于最后都能讓陳平安心煩意亂,連拳和劍術都耽擱放下,期間很多人和事,看過了就只是看過了,但是有一些東西,當時并未上心,卻在對敵種秋之后,既是靈犀一動,更是厚積薄發。
剛在那棟宅子住下的時候,因為經常要路過鄰近的那座武館,陳平安閑來無事,就默默坐在無人察覺的陰影處,偷看那些市井百姓眼中的“練家子”“老把式”練拳,教拳師傅是一位老人,被弟子們奉若神明,除了藏藏掖掖傳授站樁、步伐和拳架,也會說他當年闖蕩江湖的事跡壯舉,可在陳平安看來,老人的拳法,當真不入流。
那一次,陳平安很快就悄然離開。
后來尋找道觀沒有任何頭緒,又去了一趟武館,算是散心。
當時武館老師傅一邊看著弟子們站樁,一邊雙手負后,嘴上說著很空泛的武學道理,什么一枝動百枝搖,咱們內家拳,不聽音不看形,而是聽勁,到了這一步,才算到家了。什么筋骨要松,皮毛要攻,曾經有人背后偷襲,我純粹是出乎本能,轉身一拳就出去了,打得他半死。
陳平安聽得有些好笑,最后老師傅做了件陳平安頭回見到的稀罕事。
讓他第一次對老人刮目相看。
老人讓一位剛剛成為入室弟子的年輕人站定,然后讓兩人抓牢他的雙手,使得他雙臂繃緊拉直,又有兩人蹲在地上,死死抱住那人的雙腿膝蓋,之后老人開始正脊骨,不是捏肌肉的虛架子,而是從由弟子的脖頸頸椎,依次一路往下捋順,在江湖上,這叫拳不分內外的“校大龍”!
最后當老人按至尾閭,猝然以柔勁一按,弟子一驚,打個寒顫,渾身汗毛倒豎,根根立起如茂林。
年輕弟子的那次掙扎,使得兩位拉直他胳膊的師兄晃了一晃,被他扯得踏出一步,抱住雙腿的兩人只是身形微動而已。
老人有些失望,但是沒有說什么。
若是按住四肢的四人,全部沒能穩住身形,才算習武良材,那個被校大龍的入室弟子,資質尚可,卻肯定沒有大的前程。
陳平安當時看得津津有味,事后卻未深思。
直到今天這一刻,莫名其妙給人堵在這邊,一場場接連不斷的廝殺,身陷重圍,幾乎是必死之境,陳平安驀然開了竅。
與陸舫為敵之前,拳法做到了收放自如。
可是心境并未跟上。
但是與種秋搏殺之后,心境也補上了一補。
尤其在學了種秋的大拳架后,并且記起了“校大龍”后,陳平安便心弦一動,念頭一起,不由自主地以最初的撼山拳六步走樁,徑直向前,拳意是收是放,已經全然不在意,不知不覺中,步步凌空。
但是練拳百萬之后的陳平安,在走出第五步后,整條脊骨如同自行校大龍,發出一連串的黃豆崩裂聲響。
種秋身形暴起向前,一拳遞出,要一拳將那個氣勢暴漲的年輕人,從溝壑上空打退回去!
如御風而行的陳平安亦是一拳遞出。
兩人相距一臂,拳頭幾乎同時砸在對方胸口。
種秋一襲青衫絮亂飄蕩,瞬間消失在街道上,轟隆隆作響,若是有人在空中俯瞰南苑國京城此地,就會發現被撕開一條長長的直線,而被一拳倒退二十丈的種秋,在好不容易止住后退勢頭后,雙腿已經深陷地面。
雖然只是身受輕傷,但是種秋終究是輸了。
那一襲白袍,則站在街上那條溝壑旁邊,一步不曾后退。
如果只說這一座天下,種秋已經不算天下第一手了。
而是一臂之內陳無敵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