鐘魁竟是無法成功驅使大陣鎮壓此妖。
祖師爺在去藕花福地接回黃庭的路上,宗主去了扶乩宗堵截那頭十二境大妖,住持太平山事務的元嬰地仙在下山之前,就將護山大陣的中樞控制,毫無保留地交給了鐘魁這位外人,不為大伏書院君子身份,只是信得過鐘魁而已。其實這種行為,大有僭越嫌疑,而且極有可能泄露太平山的內幕天機,可是太平山上上下下,毫無異議。
曾有圣人言太平山道士,素有古風俠氣。
確實當得起這份贊譽。
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,這頭白猿,不愧是當了為太平山護法三千年的鎮山供奉,竟然能夠讓大陣暫時停歇。
鐘魁神色凝重,在心中默念一篇圣賢文章。
他雙袖中的秋風,品相比那求而不得的翻書風,還要高。
當初鐘魁尚未及冠,早早躋身書院賢人之后,由于一年到頭放浪不羈,在大伏書院很是“聲名狼藉”,不被許多性情古板的老夫子喜歡,如果不是山主近乎寵溺的庇護,早就給摘掉了賢人頭銜,成為書院的賢人和君子,可不是一勞永逸的事情,每過幾年都有一場大考,鐘魁當初大醉酩酊,昏睡了三天三夜,竟是直接缺考,大伏書院上了歲數的那撥教書匠們,或是看不慣鐘魁的隨心所欲,或是憤怒他的揮霍才華,或是懷有天降大任、必苦其心志的初衷,所有賢人君子聯名上書,要求山主剝奪鐘魁的賢人身份。
結果那天正值冬日大雪,鐘魁光腳行走于雪中,朗聲口誦某位圣人的一篇道德文章,并且以仰頭問天之狂徒姿態,向那位圣人詢問文章中的疑惑,最后鐘魁自問自答,神色頗為自得。
在鐘魁停步之時,寒冬時節,竟有一陣秋風,攜帶了那位圣人親口贊譽聲的“善”字,響徹大伏書院。
秋風入袖。
鐘魁當天就躋身君子,無人膽敢質疑。
相傳圣人造字,鬼哭神泣。
文字確實是有其力量的,最少對于書院弟子而言,尤為如此。
最巔峰的顯化,即是那些“斯文正宗”文廟中圣人擁有的本命字,這些大圣人多是高立神臺無數年,受世人頂禮膜拜,文脈不斷,香火永存。
可即便是那座“正宗”文廟的圣人,不提居中的至圣先師與陪祀左右的那五位,當然如今就只剩下四位了,其余圣人,只擁有一個本命字。
天下唯有一人例外。
山崖書院齊靜春。
春,靜,皆是這位讀書人的本命字,而且兩個字,極大。
然后才是一般儒家書院山主、君子的口含天憲,一肚子浩然正氣,引來天地共鳴。
之后是賢人之流口誦詩篇,引來罡風,能夠讓人形銷骨立,教那鬼魅陰物魂飛魄散。
只背著一把劍鞘的白猿遙遙站在井口對面,沒有說話,它只是伸出三根手指。
大概是說殺你鐘魁,只需三劍而已?
鐘魁不言不語,不作任何口舌之爭。
那枚象征君子身份的玉佩,早已將此地情形穿回書院。
鐘魁的四面八方,像是出現了一條條雪白瀑布,那些白色的水流,由一個個光芒璀璨的蠅頭小字組成。
仿佛太平山井獄旁,豎起了一張張巨大的典籍書頁。
以至于從井獄散發出來的煞氣,被強行壓往下方,鎮壓其中的妖魔鬼魅,一個個兇性大發,嘶吼起來。
井獄底下無數條鐵鏈震蕩的劇烈聲響,如雷鳴炸開。
白猿環顧四周,太平山其實有兩座護山大陣,分里外、明暗兩種,先前那座是桐葉洲皆知的護山陣,一旦啟動,會有一把鏡子如明月升空,光線照耀太平山,讓任何妖魅無處遁形,身處那份光明其中,不但境界修為會被壓制,尤其是妖物和鬼物,更是被天生壓勝,道行淺薄一些,比如那地仙之下,一照面就會瞬間消亡。
但是白猿真正忌諱的,不在這座已經被動了手腳的陣法,而是太平山真正的殺手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