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天黃昏,離開充滿藥味的偏屋,陳平安走到院子里,朱斂在灶房忙活一桌子飯菜,裴錢在院子里練習她的獨門絕學。
院子里擺了一張桌子,盧白象在跟隋右邊對坐下棋,魏羨站在一旁,依舊看不懂圍棋,卻會耐心等待勝負。
之前朱斂和隋右邊死在老龍城外邊,陳平安就又花了兩顆金精銅錢,砸入他們兩人的本命畫卷。
兩人陣亡后,按照東海老道人當初訂立的“天條”規矩,武瘋子朱斂未來的最高成就,瓶頸跌到了武道十境。
而隋右邊更是慘不忍睹,破廟一役接連死了兩次,這次又跟一位金丹境換死,九境,未來的成就,就只能在九境山巔境停滯不前了。陳平安也好,畫卷四人也罷,不管對于那位觀道觀的老觀主,觀感如何,“老前輩的道法通天”,五人都不懷疑。
今天那個每次出場都會黑煙滾滾、煞氣騰騰的趙氏陰神,沒有出現。
誰都沒有料到,這尊元嬰境陰神,本該是改變棋局的勝負手,坐鎮藥鋪后如同一位玉璞境修士,不曾想從頭到尾,都沒它任何事情。陳平安重傷,鄭大風變成了廢人,朱隋兩名扈從戰死,盧白象和魏羨也沒閑著,都是鬼門關那邊轉悠回陽間的,唯獨這尊陰神好像就陪著裴錢在鋪子門口聊了幾句天,光陰停滯時,藥鋪陣法尚未開啟,它亦是被禁錮其中,光陰流水繼續流淌后,大局已定。
陳平安到了前邊藥鋪門檻坐著。
院子里,裴錢雙手扶住行山杖,氣喘吁吁道:“老魏,我的劍術練得咋樣了?”
魏羨沒轉頭,繼續盯著棋盤上的黑白棋子,有點像是沙場上的犬牙交錯,他也就只能看出這么個意思了,隨口敷衍裴錢,“強。”
裴錢不太滿意,大聲問道:“有多強咧?!”
魏羨想了想,“強無敵。”
裴錢大怒,“老魏,你當我是傻子啊,這種話誰信?”
魏羨斜眼裴錢,“那你信不信?”
裴錢臉色立即陰轉晴,呵呵一笑,“有點點信的。”
裴錢信心暴漲,提起行山杖,指了指盧白象的背影,“小白,你是省心省力地投降認輸,還是坐著不動與我一戰?”
背對著裴錢的盧白象笑道:“認輸認輸。”
裴錢又問,“隋姐姐,你要不要跟一個今年才十虛歲的小屁孩子,來一場光明正大的大戰?”
隋右邊淡然道:“那還是免戰吧。”
裴錢扯開嗓子,轉頭朝小灶房那邊喊道:“廚藝精湛、天下無雙的朱斂,就剩下你了,敢不敢拼著今晚飯菜不那么好吃,出來與我廝殺?”
腰系圍裙、手拿鍋鏟的朱斂大聲回答道:“不敢!”
裴錢嗯了一聲,環顧四周,抱著行山杖,“果然除了我爹之外,我已經強無敵了,有些寂寞,看來今兒明天都不用練劍了。”
不知何時已經回到那邊檐下長凳坐著的陳平安,微笑道:“要持之以恒。”
裴錢蹦跶著去陳平安身邊坐下,充滿期待問道:“師父,我是不是你的開山大弟子?”
陳平安笑道:“我有個不記名弟子,叫崔東山,如今在大隋山崖書院,你想要當大弟子,可能得問過他答應不答應,不過他對于‘大師兄’這個稱呼,可能不太喜歡,所以你還是有希望的。”
裴錢不以為意道:“崔東山?這名字聽著就是個小魚小蝦,出息不大的,到時候我跟他商量商量,讓他當我的師弟,喊我大師姐。師父你放心,我不會仗著咱倆關系近,就欺負他的,也不會拿錢賄賂他交出大師兄的身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