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搖搖頭,猶豫片刻,拿出埋河水神娘娘贈予的那枚玉簡,握在手心,“此物也是水精?”
此物一出,四方云海仿佛通靈一般,紛紛雀躍起來,好似一群稚童眼饞蜜餞糖人。
范峻茂神色凝重起來,沒有給出答案,反而問道:“你從何而得?”
陳平安笑道:“那就是了,好像比這塊苻家祠堂的老龍布雨佩,還要好。”
范峻茂眼神再度炙熱起來,這是第二次。第一次,是聽說陳平安身懷十二境大妖金丹,她在藥鋪之前徘徊不去。
只是這次范峻茂很快就壓下心頭那份垂涎,強買強賣是不敢了,湊近一些,端詳著那枚被陳平安遮掩大半篆文的玉簡,晶瑩剔透,光華流轉,她過過眼癮就好。
陳平安不識貨,她認得,必然是大瀆龍宮某條大水脈凝成的水運精華,上古遺址的僥幸存世之物。比起這塊苻家老祖曾經懸佩多年的老龍布雨佩,云泥之別,先天靈寶,后天器物,本就是一條大鴻溝。范峻茂之所以如此眼熱,在于若是煉化了這枚玉簡,補足云海損失,助她一步重返元嬰,猶有盈余,然后輕松躋身上五境,所需不過三四十年光陰而已,在那之后,才需要范峻茂花費心思,去各處破碎洞天秘境尋覓機緣,故地重游罷了,比起尋常練氣士闖蕩這些遺址的殺機四伏,天壤之別。
陳平安問道:“我以此物作為煉化本命水字印的水精,可以吧?”
范峻茂咬牙切齒道:“可以!可以得很!你這個家伙,真是天天踩狗屎,如此千載難逢的稀罕物件,也能給你撞見了收入囊中!知不知道這般可遇不可求的先天靈寶,恐怕在那些個尚未有圣人蹲著茅坑不拉屎的不知名洞天福地,需要一大幫金丹元嬰地仙搶個頭破血流,說不定就會有人隕落其中,極有可能還要跟玉璞境修士爭個大道一線機緣……”
陳平安打斷范峻茂的“怨言”,微笑道:“各有各的緣法,我如果是在老龍城土生土長,待上一千年,也未必有機會來這座云海站一時半刻,而你范峻茂去水神廟逛蕩一萬年,都拿不到這枚玉簡。”
范峻茂點了點頭,“這話說得不差。廢話少說,開始煉物!”
她深呼吸一口氣,開始腳踏罡步,雙手掐訣,四周風起云涌,蔭庇整座老龍城的巨大云海,在最外緣地帶,開始迅猛翻卷起來,像是一朵本已綻放的蓮花,重新變成了一朵雪白花苞,將她和陳平安以及那條云案籠罩起來,頭頂無數條雪白光線如泉眼流淌而出的泉水,傾瀉而下,靈氣升騰,陳平安一時間呼吸困難起來,發現范峻茂眼中的促狹意味后,不動聲色地取出了那塊金色玉牌,懸佩腰間。
玉牌銘刻篆文為“吾善養浩然氣”。
無數云海靈氣涌入那塊玉牌當中。
范峻茂趕緊揮袖驅散那些故意讓陳平安感到壓抑的云海水精,免得全部給那塊玉牌汲取殆盡,不然就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。
范峻茂還算厚道,身形倒掠,退出了這座云海花苞,只以心湖言語提醒道:“一有大麻煩,就立即停下煉化,受傷燒錢,總比丟了性命要好。身前那張云案的高低,你可以按照心意抬升、降低。”
陳平安盤腿坐下,云案隨之下降,最終就像一張鋪在地上白茅草席。
需要煉制為本命物的水字印,五彩-金匱灶,出自某座大瀆龍宮的水精玉簡,暫時應該用不上的那塊老龍布雨佩。
四十多件天材地寶,其中十數種顏色各異“燒之不盡五行外,煉化愈久愈神妙”的丹砂,既有質地頑狠、至性沉滯的冥水砂,也有熠熠生輝、星光點點的北斗砂,一種種價值連城的丹砂,分別盛放在大小不一的透明琉璃瓶內。
陳平安坐于云海之上,環顧四周,雖身處于云海花苞大陣之中,視野無礙,可見三面大海之水。
此次煉化,只在玉簡,根本不奢望一鼓作氣,將水字印成功煉化為本命物。
如此一來,即便煉化不成,這塊大瀆龍宮醞釀而就的水精,玉簡形態崩潰消散,好歹靈氣能夠收攏,進入腰間懸佩有那塊金色玉牌,即便有些流散損耗,也是融入這座云海,就當是回饋報答范峻茂的布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