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姑娘瞪大眼睛,對這個人更加佩服了,這都猜得到?
韋諒笑問道:“咱們聊聊?”
小姑娘小跑幾步,蹲在他身邊,“先生你說,我聽好了。”
遠處,小姑娘的娘親面有憂色,就要去將自己女兒帶回身邊。
婦人的夫君,一位儒雅中年文士,也是這般打算,仙家渡船之上,就沒有誰是簡單人物。
只是他們身邊那位隨行的家族老客卿,卻對中年儒士搖搖頭,輕聲說道:“說不定是一樁仙家機緣,我們最好靜觀其變。”
夫婦二人這才稍稍放心,同時又有些期待。
韋諒干脆盤腿而坐,雙手撐膝蓋上,這艘仙家渡船駛入一片云海上方,欄桿外如一條雪白長河,成了名副其實的渡船。
韋諒先問了小姑娘元言序關于先前那場風波的看法,小姑娘便將自己的想法說了。
看到這位神仙先生點頭,元言序就有些開心,終于有個認可自己看法的人了。
韋諒緩緩道:“你們這些涉世未深的小孩子,都是……怎么講呢,就像是一件最漂亮卻有最脆弱的瓷器,未來是登大雅之堂,還是淪為井邊破罐,就看教得好不好,教得好,形制就正,教不好,就長歪了。”
“言傳身教,又以后者更重要,言傳為虛,身教為實,因為孩子未必聽得懂大人的那些個道理,但是對世界最好奇,要孩子耳朵里聽得進、裝得下道理,很難,孩子眼睛里看見更多,更容易記住這個世道的大致模樣,比較淺顯,黑白分明,稚嫩卻尤為可貴,這么潛移默化下去,自己都渾然不覺,點點滴滴,年年月月,心目中的世界就定型了,再難更改。”
“所以好些個看似長大成人后,有違旁人印象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舉措,其實早就有跡可循。在一個打磨器型的關鍵時刻,父母的言行,至關重要,一句做錯了事卻罵不到點子上的訓斥,或是做錯了,干脆就覺得自家孩子年紀太小,選擇視而不見,最后可不就是害人害己害子女嘛。所以要賞罰分明,父母要學會給子女立規矩。仁義,理之本也。刑罰,理之末也。”
韋諒說得語速平穩,不急不緩。
小姑娘聽得認真,偶爾眨眨眼睛。
韋諒繼續道:“所以在小的時候,父母以身教子女仁義,稍大一些,學塾先生教弟子書本上的仁義。兩者相輔相成,前者往實處教,后者往高處教,缺一不可,相互拆臺更不行。”
小姑娘始終默不作聲,也不知道聽不聽得懂。
但是別人說話時,豎耳聆聽,不插話,小姑娘還是懂的。
韋諒轉頭笑問道:“知道什么人相對比較愿意聽人講道理?”
小姑娘搖搖頭。
韋諒便自問自答,“一開始,孩子聽父母。隨后學生聽先生。長大后,弱者聽強者,貧者聽富者,臣子聽君王,又比如山下聽山上,山上聽山頂。那么問題來了,強者若是說的不對,弱者卻將強者的所有言語道理,死心塌地奉為圭臬,怎么辦?道德仁義,已經很難有效了,就需要有法,世上得有一種東西,比山上的所有仙家術法,更讓人感到敬畏,讓所謂的強者都束手束腳,讓這些人像犯錯的孩子畏懼父母的訓斥,像是教書先生的雞毛撣子和戒尺,一犯錯就會立即敲在手心,知道疼。”
韋諒笑容燦爛,“聽不太懂,對吧?”
她當然聽不懂,小腦袋瓜里一團漿糊呢,“嗯!”
韋諒哈哈笑道:“你其實聽進去了,只是暫時不懂而已,可都放在了你心上,比好多大人都要厲害,他們往往吃過虧后,只是學了些為人處世的小聰明。小姑娘,你雖然修行資質一般,可如今家境好,衣食無憂,不太會有心性大變的事情出現,以后再嫁給好男人,這輩子不會差到哪里去。”
元言序有些害羞。
嫁人這種事情,過家家的時候,倒是跟同齡人玩過,每次都會找出一塊紅緞子,給“新娘”蓋在頭上,如果“夫君”是隔壁劉府的那個小書呆子,她就會笑得多些,若是馬府那個小胖墩,她可就不愿意笑了。
韋諒伸出一根手指,“看在你這么聰明又懂事的份上,記住一件事。等你長大以后,如果遇上了你覺得家族無法應對的天大難關,記得去京城南邊的那座大都督府,找一個叫韋諒的人。嗯,如果事情緊急,寄一封信去也可以。”
元言序怯生生道:“先生,那是好多年以后的事情呢,還是算了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