茅小冬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,緩緩道:“我只說我個人見解,你拿去參考,未必正確,但是可以作為你理解這個世道的一種可能性,如何?”
陳平安點頭,“好!”
茅小冬這才說道:“關于此事,我曾經與人探討過。如今可能已經不太有俗世人記得,很早之前,嗯,要在三四之爭之前,北方皚皚洲,在昔年四大顯學之一的某位老祖宗提議下,劉氏的鼎力支持下,以及亞圣的點頭答應之下,曾經出現過一座被當時譽為‘無憂之國’的地方,人口大概是千萬余人左右,沒有練氣士,沒有諸子百家,甚至沒有三教。人人衣食無憂,人人讀書,夫子先生們所傳學問所教道理,皆是四大顯學與諸子百家的精粹內容,但是盡量不涉各自學問根本宗旨,不過主要是以儒家典籍為主,其余百家為輔。”
說到這里,茅小冬緩了一緩。
說得極慢,極其認真。
以至于茅小冬此刻身為書院圣人,都顯得有些吃力。
陳平安開口問道:“學塾先生,是那精心挑選的書院賢人君子?”
茅小冬搖頭道:“當然不是,不然就毫無意義了,因為即便成功,一國風俗最多演變成一洲,可卻會餓死其余八洲,以八洲文運支撐一洲安樂,意義何在?所以皚皚洲劉氏在各方監督下,為此前期秘密籌備了將近四十年,方方面面,都必須得到到場的許多諸子百家代言人的認可,只要一人否定,就無法落地實施,這是禮圣唯一一次露面,提出的唯一要求。”
陳平安好奇問道:“最終結果,不盡如人意?”
茅小冬點點頭,“不然就不會有后來的三四之爭了。”
陳平安陷入沉思,思考為何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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失敗。
一團亂麻。
茅小冬輕聲道:“從至圣先師到禮圣,一位闡述仁義道德,一位具體制定規矩框架,為什么?”
茅小冬自問自答:“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,我也曾請教那人,為何至圣先師和禮圣,在奠定浩然天下的獨尊和正統地位后,依舊容得下諸子百家?為何不干脆只留下儒家學問,教化蒼生?那個人的回答,讓我這榆木疙瘩,豁然開朗,才知道原來天地如此之大,那人說,道祖在看那個一,所以當初那場作亂余孽,才得以遷徙去往劍氣長城。而我們浩然天下,也沒有對妖族斬盡殺絕。佛祖也只是留下了一句,預言那末法時代終會到來,‘從是以后,于我法中,雖復剃除須發,身著袈裟,毀破禁戒,行不如法’。”
茅小冬反問道:“你覺得這三位,在求什么?”
陳平安搖頭不知。
茅小冬說道:“那人告訴我,他也不知道答案,但也許是希望給世間所有有靈眾生,一種趨近真正意義上的自由,一種你不需要付出額外代價就能夠達到的自由。”
茅小冬問道:“可曾明白?”
陳平安老老實實回答:“不懂。”
茅小冬笑了,“陳平安,你沒有必要現在就去追問這種問題的答案。”
茅小冬站起身,抬起一只腳,離地寸余,懸停空中,然后往上抬高兩次,“當下種種所學,知其根本與真意,循序漸進,步步登高,那么一個人無論站在怎么樣的高位,心都穩。不管那些亂七八糟的旁門左道,最少我們讀書人,都應該是這樣的。”
陳平安想起自己在大泉王朝山巔與姚近之所說之事,關于一個個從里到外、從小到大的圈子,會心笑道:“這個我懂。”
茅小冬坐回原位,笑問道:“真懂?”
陳平安點頭道:“真懂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