婦人問道:“就連壞人都有偶爾的善心,我當年對陳平安那么做,不過是施舍一碗飯而已,值得奇怪嗎?我如今防著陳平安,是為了璨璨的終身大事,是為了璨璨的修行大道,我又不去害陳平安,又有什么奇怪?”
劉志茂恍然,“夫人這么一說,我就明白了。”
婦人掩嘴而笑,然后一雙水潤眼眸,風情流轉,問道:“真君是瞧不上我們春庭府的茶水?所以一口都不愿意喝?如果沒記錯,這可是田湖君親自送來的虹飲島仙家茶葉,難道真君府邸私藏了更好的茶葉?”
“夫人這番言語說得教人傷心了,行吧,我便是花錢請人去四處搜羅,也要給春庭府拿來幾斤比虹飲島更好的茶葉。”
劉志茂伸手指了指婦人,哈哈大笑,輕輕將杯蓋放回茶杯上,告辭離去,讓婦人不用送。
婦人站起身又落座,沉思片刻,起身離開。
遠遠站在院門口而不是廳門的老管家,趕緊走入客廳,若是平時,自然讓府上婢女收拾殘局,今天不同,島主親臨,他覺得應該親自收拾。
在這位老修士收起劉志茂那杯茶的時候,茶水點滴不剩,唯有綠如翡翠的幾片仙家茶葉,躺在杯底。
老修士心中感慨,島主對春庭府和夫人,還是一如既往的信任有加啊。
————
劉志茂離開春庭府后,直接返回了自家府邸,先讓人去朱熒王朝京城購買幾斤最貴的茶葉。
這位書簡湖最有希望躋身上五境的截江真君,坐在密室一張價值連城的蒲團上,攤開手心,有一小團水球,晶瑩剔透,從袖中取出一只白碗,將掌心水球放入碗中。
一直枯坐到深夜時分,劉志茂才施展神通,出現在山門口那座屋前,輕輕敲門。
推門而入,陳平安已經繞出書案,坐在桌旁,朝劉志茂伸手示意落座。
這個出身泥瓶巷的大驪年輕人,沒有指著自己鼻子,當場破口大罵,既是好事,也是壞事。
劉志茂與陳平安相對而坐,笑著解釋道:“先前陳先生不準我擅自打攪,我便只好不去講什么地主之誼了。現在陳先生說要找我,自然不敢讓先生多走幾步路,便登門拜訪,事先沒有打招呼,還望陳先生見諒。”
堂堂元嬰老修士,又是青峽島自家地盤上,把話說到這個份上,可謂能屈能伸。
陳平安面無表情,伸出手。
劉志茂趕緊手腕翻擰,手心上方懸停一枚晶瑩剔透的玉牌,竟是都不敢觸碰絲毫,輕輕一推,被陳平安收起。
劉志茂又拿出一只水碗,以手指推向陳平安那邊,最終停在桌面中央,微笑道:“顧璨母親,找過我,有些言語,我希望陳先生可以聽一聽,我這等小人行徑,自然齷齪,可也算聊表誠意。”
白碗水面,漣漪微動。
很快就傳出了春庭府客廳,劉志茂與婦人的對話嗓音。
不曾想陳平安伸出手臂,以掌心捂住碗口,震碎漣漪,盛放有回音水的白碗,復歸寂靜。
另外一只手掌,那晚握著半仙兵劍仙劍的那只手,哪怕事后,陳平安涂抹了陸臺贈送那瓶能夠白骨生肉的中土陸氏秘煉丹藥,如今仍是觸目驚心,慘不忍睹。
劉志茂一臉由衷佩服神色,道:“陳先生真乃正人君子也,劉志茂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。”
陳平安縮回手,雙手籠袖,“我知道她是怎么樣的人,是怎么想的,可能她說的言語,比我想象中更糟糕。但是在我搬出春庭府的那一刻,她的任何言行,都已經與我關系不大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