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比起昨天,更加言語無忌諱,多聊了些山上事。
其中就有彩衣國那邊朦朧山之行。
宋雨燒今天喝酒很節制,多是小口抿酒,聽完了陳平安在朦朧山那邊的破山水陣,拆祖師堂,微笑點頭,“如此一來,祖師堂才是真斷了香火,父子從此反目成仇,即便一時半會兒不會翻臉,說不定還要各訴苦衷,事后臉上笑呵呵,假裝那父慈子孝,但是那呂云岱和呂聽蕉,雙方實則心知肚明,再難父子同心了,你這一手,比真拆了人家的祖師堂更管用。瓜娃兒,可以啊,不殺人只誅心,跟誰學的?”
陳平安也抿了口酒,“跟山上學了點,也跟江湖學了點。”
陳平安又聊了那漁翁先生吳碩文,還有少年趙樹下和少女趙鸞,笑著說與他們提過劍水山莊,說不定以后會登門拜訪,還希望山莊這邊別落了他的面子,一定要好好款待,省得師徒三人覺得他陳平安是吹牛不打草稿,其實與那梳水國劍圣是個屁的忘年交朋友,一般的點頭之交而已,就喜歡胡吹法螺,往自己臉上貼金不是?
宋雨燒哈哈大笑,幫著涮了一塊牛毛肚,放在陳平安碗碟里。
一頓火鍋的配菜吃了個精光,一壺酒也已喝完。
宋雨燒再次將陳平安送到小鎮外,只是這一次陳平安酒量好了,也能吃辣了,再不像當年那么狼狽,這讓老人有些失望啊。
陳平安戴著斗笠,站定抱拳道:“前輩,走了。”
宋雨燒點點頭,最后來了一句,“長得也不英俊,斗笠遮掩什么。”
陳平安扶了扶斗笠,一本正經道:“這可說不準,男子相貌如何,得女子說了才算。”
宋雨燒笑罵道:“算個錘兒的算,么椽子!”
陳平安笑著轉身離去。
宋雨燒一直到陳平安走出去很遠,這才轉身,沿著那條冷冷清清的街道,返回山莊。
老人獨自走過那座原先蘇瑯一掠而過、打算向自己問劍的牌坊樓。
有些話呢,陳平安想問又不好問,那小子就在飯桌上歪來彎去,說了些看似題外話的言語,比如他在朦朧山的風光。
他宋雨燒劍術不高,可這么多年江湖是白走的?會不知道陳平安的秉性?會不知道這種多多少少有顯擺嫌疑的話語,絕不是陳平安平時會說的事情?為了什么,還不是為了要他這個老家伙寬心,告訴他宋雨燒,若是真有事情,他陳平安如果真開口問了,就只管說出口,千萬別憋在心里。可是從頭到尾,宋雨燒也明明白白用一言一行,等于告訴了陳平安,自己就沒有什么心事,萬事都好,是你這瓜娃兒想多了。
宋雨燒雙手負后,抬頭望天。
日高萬里,晴朗無云,今兒是個好天氣。
希望那個小子,以后的江湖路上,天天如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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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天正午時分,已是陳平安離去山莊的第三天。
劍水山莊來了一位火急火燎的杏眼少女,踩著雙繡花鞋。
見著了柳倩和宋鳳山,一聽那個陳平安竟然走了,頓時哀怨不已,說他們夫婦不厚道,也不知道幫著挽留幾天。
柳倩覺得有些奇怪,問她山頭那邊,是不是出了事情,想要讓陳平安幫著解決?然后柳倩正色道:“你與山神之間的恩怨,只要你韋蔚開口,我們劍水山莊可以出力,但是山莊卻絕對不會讓陳平安出手。”
韋蔚臉色古怪,“這位大劍仙,就沒跟你說古寺那邊的事兒?”
柳倩疑惑道:“說了啊,說了你還敢重操舊業,當年在我們爺爺手上吃了苦頭,還是不長記性,又去古寺那邊拐騙男人的陽氣。怎么,其實你們碰頭后,還有什么隱情?”